※好久以前的文章,看了看……最後儲存日期是2012/2/29,居然還是閏年。
※把它補完,我到底在幹嘛啊?
他見到了彷彿許久未見的,那個老人。
雲霧繚繞中,仙界之山青翠如故。
他與老人在老松下煮酒,互相凝視著,才一眼就恍若已過千百年。
有些時候,無聲勝似有聲。他想,把手攏進袖子裡。
老人伸手拎起煮好的酒壺,替自己與他各倒了一杯酒。
玉觴溢香,他望著澄透如琥珀般的酒液,未飲,當即湧泛醉意。
「不如歸去。」老人開了口。
「歸去何處?」他問,神色一凜。
「歸去何處?歸去何處?」老人撫掌大笑:「痴兒,只要汝願意,立足之地皆是歸去之處!」
「那麼,」他也笑:「我的歸去之處,就是天下。」
「不,不是天下。汝的歸去之處,千年來始終如一。」老人憐憫的睨著他:「汝早已畫地自限。」
「哦?」他沉吟了會:「可請老丈指教一二?」
「痴兒。」老人憐憫的看著他:「是為中國。」
他瞪大雙眼。接著,在床榻上清醒過來。
是夢,是夢。他望著掌心凝聚出的冷汗,嘆了口氣。
*
算算時間,他也算是「活」了挺久的。
這片土地上的百姓對他的身分一無所知,他的表現同大部分人們一般,也是兩個眼睛一張嘴兒,也是要吃飯的。
只有那些歷史上的君王、他的上司真龍明白,他是個多麼悠久獨特的存在。
四千多年,整整四千多年了。
他待在無數換代的君王身側,旁觀著世間中人來來去去。
從一開始的傷心到如今的淡然,多少人曾指著他的鼻尖罵他無情無義,多少人握著他的手淚眼無語,生死乃是常態,最後他掛上平和的微笑,親手抹去頰上風乾的淚痕。
而後,不再哭,不再哭。
傷懷是太沒用的情感,一顆心禁不起剜。
他仍心懷他的臣民,悲其所悲,卻不再痛。
*
王耀登上了泰山,在山頂觀看雲起,又雲散。
天下之重,莫過於泰山。他知道,這裡曾出過隱世的仙。
其實不論哪一座山,都有它們的故事,也不是只有泰山出過仙。
王耀想,他或許也曾是哪一座山裡出來的,有可能就是腳底下的泰山。
哪一座山都無所謂,反正不過是一處落腳,歇罷了,就走了。
然他記不住以前自己的來處,卻始終能憶起許久以前那一座縹緲的山谷。
歲月似水,悠悠蕩蕩,他仍能輕易回溯往昔,彷彿又再度遇見當初在那山上遇見的素衣少年。
素衣少年對他彎下身:「汝之命,懸。」
還稚嫩的他偏著頭:「何謂懸?還請先生解說。」
素衣少年道:「汝之命,非繫於己身,懸於一地,如行峻嶺,若不悟,必自誤,永世不得離。」
他蹙眉:「我有腳,能各處來去。」
素衣少年衣袂飄飄,遠遁而去,臨行前遠遠傳音:「汝等尚未開悟,吾將期待與汝的下一回會見。」
下一回會見,下一回會見。
王耀喃喃念叨,他似是已等了千年萬載。
那素衣少年如今行至何處?他想再找他算一算命。
王耀卻難以找到他,甚至連他們相遇的那座山都尋不著了。
險谷重嶽,村舍京城,只要他一閉眼,就能遍覽天下這幅繁盛畫卷。
可他卻尋不著那一座山,素衣少年留連過的那一座山。
明明他是記得的,那一座山。
那一座山,名為雲夢山。
*
後來,王耀又想,算了命也沒用的。
他的命較諸其他人,長得沒有結果,三千輪迴,六道輪轉,卻怎麼也不干他的事。
他的命,並無定局,大概只能就得那一字「懸」了。
為何懸?為何懸?他仍不悟。
王耀思及,頭一陣疼,嘆息。
想了這問題千年,想得幾乎日夜不休,他究竟是為何要糾結這問題千年?又是……為何要悟?
宛若平地一聲驚雷,王耀頓時瞪大了眼,而後緩緩頹下身子,苦笑。
是的,不過如此簡單。
他為何要悟?
*
他再度見到了許久未見的,那個老人。
這次,王耀很清楚,自己是在夢裡。
老人依舊給他煮酒。
王耀看著老人:「我命,仍懸。」
老人抬眼:「痴兒。」
王耀輕聲道:「此生,此身,我只能是痴兒。」
老人沉默,半晌才問:「汝的歸去之處何在?」
王耀垂目流眄,在火爐上燙著的酒,浮出了第一枚氣泡,啪地破裂。
宛若他曾經的想望。
他挺直背脊,朗朗地道:「是為中國。」
並非天下,而為中國。
只要他執念這一方土地,就注定無法擁有天下。
他悟了,認了,自己只能畫地自限。
老人長長一嘆,而後王耀又醒了。
這回不是驚的,他笑,帶了惆悵的。
留言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