懸念。

爆米花、可樂、軟墊、錄放影機、一片DVD。

「為什麼我得跟你一起看電影？」男鹿不悅的撇嘴，看著古市拆下他的電視遊樂器。貝魯老早就在一旁睡得小肚子朝天，偶爾咂咂奶嘴，不知道做了什麼好夢。

本來他以為古市來他家是要打電動的，虧他還儘快的把小貝魯哄睡，免得有孩子來煩，兩人不能好好玩。所以當古市亮出DVD時，他完完全全傻了眼。

「還不是因為你嗎？自從跟你交往之後，我就再沒進過電影院了。以前多多少少還跟些可愛妹子去看的，現在都沒了，我已經快跟不上院線的進度了。」古市歡樂的將DVD推進錄放影機裡，抱著枕頭挨到男鹿身邊，「誰叫你嫌走去電影院麻煩，也不讓我一個人去看，我只能自力救濟了。片子跟人都來你家了，你總可以讓我看一下了吧？」

「玩遊戲不好嗎？幹嘛非得看電影？」有時他真搞不太懂這個兒時玩伴的思維。

「電影可以滿足想像啊，至少可以角色代換。」古市故做憂鬱的將半張臉埋入枕頭裡，「跟你這個男人搞基，都不知道我損失了多少……以前是想像跟妹子牽手接吻的感覺，現在是只能想像跟妹子交往的感覺……」

「喂喂喂！」男鹿不滿的將人勾來懷裡亂揉頭髮，惹得古市又叫又笑。

經過警告標語和開場廣告之後，電影終於正式進入了主題。古市選的是一部長達兩小時的愛情文藝片，描述天才的人類畫家愛上天使，為他與原本的女友分手、改變了信仰，甚至拋卻了藝術界的崇高地位與工作，卻因為天使無心和壽算不同的關係，兩者始終無法真正的在一起。

電影裡刻劃畫家的大半人生，從少年到老死，從遇見天使的那一刹那，他就認定了他是此生唯一的伴侶。他一直沒有放棄讓天使愛上他，並且瘋狂畫了無數張他的畫像，張張聖潔柔美，可是沒有一張是他滿意的。等到他來到生命的盡頭，顫抖的手依舊拿著畫筆，一道金色彩線隨著他的倒下，橫過面前即將完成的畫作；一向沒有表情的天使在這時卻有了反應，他抱著畫家的屍首，盯著畫作流下了淚水。

在最後的結局，天使以畫筆在白布上寫下一行字：「我終於意識到我並非完美，並且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，但已經太遲了。」接著親手將白布蓋上畫家的臉。

劇情很俗爛，古市卻還是哭得抽抽答答。男鹿若有所思，一下子攬過古市的腰，抬起他的頭讓他與自己對視。

「幹嘛？如果是要笑我的話，我就揍你喔。」古市眼眶紅紅的，說話時還帶著濃濃鼻音，一點威嚇力也沒有。

男鹿不說話，眼神直勾勾的，像是在瞪著他。古市不自在的扭動身體，忍不住推了推他。

「別盡是朝我溜眼睛，想說什麼就說啊，別看著人不講話。」

男鹿皺了皺眉，好半晌才說道：「古市，還好你不是那個天使。」

「什麼？」古市一時反應不過來，愣愣的張著嘴。

「你像，但你畢竟不是。」說著，他抱緊他，低頭埋進他的肩窩，深深吸取他身上牛奶沐浴乳的味道。

比他矮、比他瘦、比他弱，卻比他還要堅強聰明的一個乾淨人兒。

在觀賞電影時，他的心口處彷佛有一隻小手在撓癢癢，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。他不自覺的想到小時候的古市，美咲姊說過像瓷娃娃一樣的、好像很容易一摔就碎的古市，笑容燦爛的對他伸出了手，從不怕他的兇暴會傷了他。

這麼多年了，大家都知道，古市是他的最大弱點，任何人想挑釁他又想牽制他，抓走古市就對了。然而要是今天沒遇見古市，他的生活會是怎麼樣的？他第一次想到這個問題。

就像要是畫家沒遇見天使，他可能還保有世人所言的光明人生一般。會不會他就一路爬上力量的頂峰，沒有人能左右他？這樣豈不是更好嗎？但他卻心裡不舒服，非常不舒服。當雙手失去了守護的事物，空虛感便慢慢襲來，煩躁的欲要發狂。

連想像都這麼難受，更何況是現實？

他比誰都清楚，古市是很喜歡女孩子的，是他霸道強橫的占了他，硬使他不能離開自己而已。古市一開始的確勉勉強強，連抱一下都難為情，幸而後來就自然多了，偶爾高興還會主動親親他，說幾句甜入心的話。

天使在畫家死後，才愛上了他。他忽然發現自己的幸運，至少他沒等了多久，古市就願意愛他。

男鹿想得入神，難得有這麼專注的時候。古市先是震驚，在一陣沉默後，極輕極輕的歎口氣。

「男鹿辰巳。」他無奈的喚，拍拍他的背，「我本來就不是那個天使，而你更不是那個畫家。」因此他們的結局不會是我們的結局。我們愛得不算太遲，我們還能繼續共用時光。

心要有缺口，才能去契合另一個人的心，天使太晚領悟這點了。值得慶倖的是，古市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，他看得見自己的缺陷，也從不避諱的表現出來，例如對美女的執著與妄想之類的……咳嗯，回歸正題。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，他同時也看得見男鹿的缺陷。

這樣一個暴君，遲鈍粗魯又不體貼的惡魔，也只有他能忍受了快十年，陪伴他如此之久。雖然常常有對他生氣或吐槽他的時候，但他還是沒想要離開他的念頭。

孽緣啊！他很久以前就認了。

男鹿終於捨得從他的肩窩處起來，他對他溫柔一笑。下一刻兩人的唇齒相碰，彌漫之間是淡淡的血腥味。

這傢伙，就不能少咬破他的嘴嗎？古市默默抱怨著，卻依舊展開雙臂環抱住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