懸念。

※    96妹子神助攻（？）。

兩人盡皆沉默。

澤田綱吉本也沒期望里包恩會答他，對於里包恩，他似沒必要知道那麼多，只任由思緒揉成一團亂麻。

里包恩將蹺起的雙腿互相置換，而後還是先打破了沉默：「蠢綱，你總是讓我猶豫不定。」

澤田綱吉微微一愣。

不等他細想，里包恩就又說了下去：「蠢綱，不管你是否相信，但你的老師從沒為這麼一個人躊躇，甚至承認自己的缺失，除了你……或許說這句話是晚了，但我如今回來，不是想安慰你，你該知道我從不做這等無聊事。」

澤田綱吉想，是，他的老師只會讓他別撒嬌。

所以呢？里包恩真正想說什麼？他的老師回來真正目的，究竟是為了什麼？

里包恩卻又不答，過了半晌之後，他再度傾身吻了澤田綱吉，不若之前把呼吸奪走的深吻，而是淡淡柔柔的淺吻，宛若咖啡在唇上一瞬間溫熱而苦澀的輕觸。

「你會知道的，等你再度看見我的時候。」里包恩說，而後是一聲澤田綱吉少年時期最為熟悉的槍響。

有枚子彈貫穿了他的胸膛，澤田綱吉失去了意識。

＊

澤田綱吉又陷入夢一般的回憶中。

彷彿是溫羅家族剛覆滅的時候，他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，愣楞地朝外望。

辦公桌上疊好一沓又一沓的文件，皆是已批閱過的，而新的文件尚未送來。

這幾天，澤田綱吉幾乎是發了瘋般地工作，好像只有靠工作，才能擺脫無邊無際的懊悔與自厭。

即使陽光灑在他身上，他還是感到身上有冷意蔓延，溫暖被一層薄薄的防彈玻璃阻隔了。

「Boss。」有人敲了門。

澤田綱吉轉過身，讓外頭的人進來，勉強撐了個笑容。

是庫洛姆，那長髮及肩的漂亮少女拿著托盤，上面擺著茶泡飯和味噌湯。

「Boss，該吃午餐了。」庫洛姆對他偏頭一笑，頰上隱隱泛起紅暈。

似乎不論過了多久，庫洛姆還是一如當年那個靦腆可愛的小女孩子。

澤田綱吉看著托盤上的餐點，感覺今天的午飯似跟平常不同，但他沒多想，只微微吁了口氣，溫和笑說：「放著吧，勞妳送過來了，妳可以先去吃飯了。」

庫洛姆是放下托盤了，但她磨蹭著腳步，卻不出去：「Boss。」

澤田綱吉耐心地看她，臉上還是那溫和的微笑。

庫洛姆囁嚅了一陣子，咬了咬唇，最終磕磕絆絆地說：「Boss，那午餐……是我做的。」

澤田綱吉並不意外：「哦，很謝謝妳。」

「不客氣，是請人教我的……」庫洛姆的聲音愈來愈高：「我希望Boss能吃完它。」

澤田綱吉愣了一瞬，而後笑說：「我自然會吃完的，哪一次不是如此？」

「Boss，我都知道了，不吃飯是不行的！」庫洛姆說得很急切：「我知道你很難過，可是……我不希望看到Boss弄壞自己身體，你對我們很重要，我、我只想看Boss好好的……」

庫洛姆語無倫次，最終只慚愧地咬了咬下唇。

半晌，澤田綱吉才問：「庫洛姆，妳怎麼知道我沒吃飯的？」

他一直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，而納茲總能替他吃光所有飯菜，所以幾乎沒什麼人知道他食不下嚥這事。

庫洛姆抬眸看他，那雙眼非常清澈，水晶似的：「有人告訴我的。」

「誰？」

「Boss，對不起……我不能說。」

澤田綱吉見她吞吞吐吐的模樣，一瞬間想到的是六道骸，霧守行蹤飄忽不定，總喜歡從讓人意料不到的地方鑽進鑽出，而他超直感罷工一兩次也是可能，但他實在不能想像那傢伙會擔心自己沒吃飯，難道是要保證他身體的完好性？

他自以為得到了答案，因此庫洛姆不說，他也沒追問。

「總之，不是骸大人。」誰知庫洛姆像是知道了他的心思，又補了這一句。

澤田綱吉詫異。

「我知道Boss……一定會猜骸大人，但真的不是。」庫洛姆緊張地笑了笑：「那人雖說讓你誤會了也好，但我覺得有些事情不能造成誤會，不然有一天會後悔的。」

「那人……」澤田綱吉頓了頓：「我認識嗎？」

庫洛姆說：「Boss認識的，大家也認識的……請放心，他立場在彭哥列。」

澤田綱吉垂了眼瞼，笑容消弭，似在思考。

「Boss，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？」庫洛姆怯怯地問。

澤田綱吉漫不經心地唔了聲，表示同意。

「你、你是否有無論如何，也想他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人？」

話題一下子跳到這裡，澤田綱吉有些錯愕。

只是沒等他回答，庫洛姆就繼續說：「我認為，與人邂逅是一種運氣，遇上疼愛你的人，更是難得的幸運。我一直喜歡骸大人，為了骸大人，要我做什麼都可以，因為當初就是骸大人救了我的，甚至給了被拋棄的我一個歸處，也因為骸大人，我才能認識犬、千種，接下來還有一平、小春、京子，以及Boss你。」

她說到這裡，眼眶濕潤：「自從來到彭哥列，Boss就把我調到內政部門，我知道Boss是不想我看到那些暴力場面……你對我總是很體貼，不只我，還有其他人，你總是盡量讓我們安於最適合的位置！可、可是，Boss呢？你總是為我們想，有沒有想過你自己呢？」

「Boss，我除了喜歡骸大人，也喜歡你，所以待在你們身邊，我很高興，每天每天都覺得，當初能活下來真是太好了……但我、骸大人和其他守護者大人都能享有你的溫柔，可Boss呢？你有沒有這麼一個對象，是能全心依靠的？是想全心依靠的？」

庫洛姆揉了揉眼，而澤田綱吉沉默。

有沒有呢？當然有，如今他還留得住什麼？

澤田綱吉遲疑地動了動喉頭，看著即將落淚的少女，溫言說：「有的，就是你們啊。」

此話一出，庫洛姆幾乎是瞬間泛起淚光。

不知為何，澤田綱吉向來準確的超直感作響，他覺得庫洛姆的神情似乎不是慰藉，而是悲傷。

悲傷什麼呢？為什麼她看向他的眼神那麼難過？他的確只有他們了啊，也幸好還有他們，那已經是目前的他唯一能掌握的事物了。

庫洛姆扭著手，像是不知所措的孩子，然後吸了一口氣，朝他深深一鞠躬。

只這麼點時間，等她再起身，已經將眼淚逼回去，只有眼睫上殘餘著一丁點水珠，晶瑩澄亮，映得澤田綱吉眼睛微微刺痛。

她說：「謝謝你，Boss，我先告退了，請你一定要吃完午餐。」

庫洛姆說得跟平常無二，語氣也一如既往地軟和，但直到退出辦公室時，她還是維持著悲傷的表情，只是添了絲隱忍。

澤田綱吉望著被關上的門好一陣子，再將目光放到辦公桌上的吃食。

白飯泡在茶湯裡，上面放置了一撮鮭魚子，而味噌湯浮動著小魚乾與海帶，整體而言挺簡單，卻是他最喜歡的口味。

或許，不能說上喜歡不喜歡，只是奈奈常這麼做料理，而他向來不怎麼挑食，之所以說喜歡，不過因為那是他懷念的味道。

來到義大利之後，他很少再吃過奈奈煮的料理了，而今更是想吃也吃不到了。

澤田綱吉又轉頭一看，落地窗外的天氣晴朗依舊，風吹著茂密的樹林，枝葉搖擺。

在他與庫洛姆對話的時候，他便有所察覺，枝葉間藏有一人，只是直覺告訴他那人並無殺意，因此他才故作不知。

在轉頭的那一瞬，他瞥到一抹影子迅速後退，眨眼不見，只那人雖渾身漆黑，卻有一抹明黃閃閃爍爍，掠過他眼底，也掠過他心底最深的那一處。

惆悵翻騰而起，他得費盡全力才壓得住。

應該，他應該知道那是誰，只是不願意想起。

澤田綱吉轉回頭，再度愣愣看向午餐，直到茶泡飯和味噌湯不再泛著熱氣，

他坐了下來，慢慢將午餐吃盡，而後端了味噌湯的碗，小口啜飲。

湯上有了兩圈漣漪，悠悠盪開，漸漸復歸平靜。

他眼眶通紅，喝完了那碗鹹得發苦的湯。

鹹得他舌尖都麻痺了，他一直坐在那裡，回味那鹹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