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很少寫法貞,就是因為那是一段已逝去的感情啊。

      法蘭西遲到的生日賀文。

 

法蘭西斯躺在草地上,昏昏欲睡。

 

晴光正好,曬起了一地朝露濕氣,伴著些微草香,聞著甜,也嫩。

 

戰場上的硝煙傳不到這裡,藍藍的天未曾被火光暈染,法蘭西斯看著雲,一扇一扇,像是天馬用翅膀扇出來的形狀,多飄逸,多漂亮。

 

他渴望那樣的地方,他想走在天馬扇出來的雲上。

 

然後,聽見天使的呼喚,逐漸靠近。

 

「法蘭西斯──」

 

清脆而高亢的女性嗓音,比起大天使米迦勒,她的嗓音並不如大鍵琴般莊嚴,可卻像掛在羊頸上的鈴鐺,叮鈴鈴、叮鈴鈴,聽一聽,就會不自覺地隨著那快活旋律哼唱。

 

法蘭西斯頭上的陽光被遮上,此時他才真正清醒過來。

 

他睜開眼,看見了一張少女的臉,帶著塵灰和汗水,嘴角卻勾得比陽光還燦爛。

 

「你還睡午休啊?其他人還在戰情匯報呢。」少女寵溺的口吻,宛若是對待一個不成熟的孩子,並非已經行經百年以上的國家:「你又想偷懶啦?」

 

「讓哥哥休息一下又不會怎麼樣!」法蘭西斯咕噥:「而且上帝不是派來了妳嗎?法蘭西一時半會不會滅,緊張什麼?」

 

「小傻子,或許不會滅,但會受傷啊,你會很痛的。」少女咯咯笑,低身揉了揉他的鼻尖:「我啊,可捨不得看你痛。」

 

法蘭西斯臉上紅了紅,頰邊透粉,一掐就能出水:「女孩子不要說這麼肉麻的話!那是哥哥的專屬權利!」

 

「是是是,你的,是你的。」少女敷衍他,而後卻看著他秀美的臉龐出了神:「或許真是你的天賦權利,你的話總能成為聖音……要不然上帝如何找上我,只為守護你?你是天的寵兒,金髮藍眼,能高傲地自稱為長,有最能任性妄為的資格……」

 

法蘭西斯不喜歡她那透過自己看上帝的眼神,一個翻滾起身,牽起她的手:「行了,上帝再寵我,可不會親自下凡幫我打仗!不就是要哥哥聽戰情匯報嗎?本來妳再多求求我,我就會去聽的,哥哥可是從來不拒絕女孩子的。」

 

少女笑了笑,看向自己被法蘭西斯牽著的手,比起自己的十指粗繭,他的手多細緻,白皙光滑,指甲蓋比花瓣還薄,比露水還亮,指節彎曲的弧度就跟流水一樣。

 

她甚至不敢回握,就怕刮壞了他。

 

這是上帝的寵兒,是天使的眷顧者,是國王也要敬禮,將之奉為珍寶的男人。

 

這是法蘭西,她所忠誠的國家,她所摯愛的國家。

 

貞德想,自己該是有多喜歡他,才願意為他奉獻一切?

 

不只是為了上帝,而是為他。

 

法蘭西斯‧波諾福瓦,她獻上一輩子年歲與血肉,就只為了見他安好。

 

只為了,見他安好。

 

 

法蘭西斯猛然驚醒,模模糊糊間,眼前不再是藍天綠地,而是石板子街道,天陰陰的,帶著狗的羅姆人正唱著思鄉的歌。

 

他自長椅上站了起身,險險地接住膝蓋上滑落的書。

 

聖母院的鐘響遠遠傳來。

 

法蘭西斯想,現在幾點了?

 

他在羅姆人的歌聲中走回家,聽著羅姆人唱,他們本來有家,卻歸不得。

 

法蘭西斯暗地嗤笑,誰說的?巴黎就很寬容地接納了他們。

 

巴黎接納來自各地的人們,只要熱愛音樂、文學與藝術。

 

手風琴音逐漸被拋在背後,法蘭西斯終於有空閒憶起夢隱隱約約的清脆笑聲,想著想著,哼起了歌,歌詞很簡單,旋律也很簡單。

 

叮鈴鈴。

 

叮鈴鈴。

 

越簡單的事物,卻越能留在心中,久久。

 

他不斷哼著叮鈴鈴,叮鈴鈴。

 

少女的嗓音彷彿又迴響於耳廓,她給他牽著,中途停了下來,在草地上折了一朵紫鳶尾別在他耳後。

 

她說,我知道今天是你生日,法蘭西斯,生日快樂。

 

她說,以上帝之名,願你安好。以我之名,願你安好。

 

法蘭西斯則偏頭看她,說:「有妳在,我當然會很好。」

 

喉中的振動,讓法蘭西斯皺眉,他竟真的把夢中的話說出了口。

 

如今少女已然不在,她被天馬載上了天,走在天馬扇出來的雲上。

 

但他依舊要安好,這是她的願望。

 

她的願望,一向就是他要來實現的。

 

法蘭西斯回到了空盪盪的家,將書放在几案上。

 

他想,羅姆人,你們想不想要這樣一個家?沒人等候自己,孤獨的家。

 

眾人在外喧鬧,隨著手風琴音跳舞,而他只能在一個人的廚房裡,挑開紅酒的軟木塞,自斟自飲。

 

他平日慣於孤獨,也享受孤獨。

 

可在生日時,他卻只能萬分無奈地,思念那少女,對自己說聲:「生日快樂。」

 

自己祝福自己。這真是蠢死了。

 

然而,這是她的願望。

 

她曾說,法蘭西斯,生日快樂。

 

她曾說,以我之名,願你安好。

 

而他,法蘭西斯‧波諾福瓦,必將之實現。

 

即使說謊,心疼得要撕裂,他也要說,生日快樂,願我安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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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少女重華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