懸念。

艾蜜莉做事向來風風火火，沒幾天時間，就把阿爾弗萊德領到托里斯面前。

被阿爾弗萊德強勢的視線一打量，托里斯揪著衣服下襬，緊張地一語不發。

「哦──你就是那個讓娜塔莉亞暴怒的──」阿爾弗萊德摸著下巴：「看起來也不怎樣啊。」

「堂哥，別針對他了，他很羞澀的。」艾蜜莉齜著牙，揉了揉手臂上的瘀青：「噢，老天，到現在還在疼……你下手就不會輕點。」

「嘿，本Hero可是答應幫妳了，妳要知道啊，讓娜塔莉亞跟外人見面，妳老哥可是扛著風險的。」阿爾弗萊德嗤了聲：「再說，那也是妳自己功夫不到家，才會被我揍得那麼慘。」

「是，是，老哥你最厲害。」艾蜜莉沒什麼好聲氣：「那接下來呢？要怎麼做？」

「在那之前，我要先問問這小子。」阿爾弗萊德擺了擺手：「妳先退開。」

艾蜜莉蹙起了眉：「老哥──」

「退開。」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艾蜜莉噘起嘴，悻悻地邁開步伐，臨走前安慰地在托里斯臉上吧唧一口。

托里斯：「……」

阿爾弗萊德：「……」

艾蜜莉：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！」跑開了。

等艾蜜莉跑得不見人影了，阿爾弗萊德咳了咳：「嗯，你覺得我堂妹怎麼樣？」

托里斯偏頭：「人很好的學姐。」

這是直接給發了好人卡啊！阿爾弗萊德暗暗替艾蜜莉在心裡畫了個十字。

撇開了堂妹，阿爾弗萊德不再浪費時間，直問了：「你對娜塔莉亞了解多少？」

托里斯細細想了一會兒，才慢慢地說：「很漂亮，是我的直屬學姐，有個助教哥哥，她喜歡……喜歡她哥哥……」噢，說到這裡，他又想哭了。

阿爾弗萊德等了等，沒等到下文：「就這樣？」

托里斯努力嚥下哽咽，再開口時，聲音沙沙：「還有，布拉金斯基助教說，他們一家都是瘋子。」

阿爾弗萊德勾起嘴角：「哈，倒是有自知之明。」

托里斯啜泣出聲，他自己也很有自知之明，喜歡娜塔莉亞學姐，他更是瘋子！

阿爾弗萊德看見托里斯卡在眼眶的淚珠，頓時瞠圓了眼：「不是吧？哥們，我只是強調事實！你喜歡娜塔莉亞喜歡到不讓人發表客觀評論嗎？」

不，我只是哀嘆自己的命運。托里斯想，只是張了嘴就是悲鳴，因此只是使勁搖了搖頭。

阿爾弗萊德承襲了瓊斯家一貫不會看人眼色的粗神經，理所應當地誤會：「唉，好吧，你不原諒我就算了，戀愛總是會讓人腦殘，我理解，我理解。」

你理解什麼啊？還有你剛剛說的話才是徹底得罪人好嗎！？托里斯再度使勁地搖了搖頭，覺得艾蜜莉學姐找來的助力簡直不靠譜到令人心累。

阿爾弗萊德伸手大力拍了拍托里斯的臉，直把他的臉拍得通紅：「好了，好了，算我不對，咱們大男人要鐵血勇敢，不怕痛、不怕苦，更不能輕易地哭！唉，我也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情，像是吃到一盤焦掉的薯條，但還是不得不吃光吧？我懂，我懂，畢竟以前我也看上過娜塔莉亞……」

托里斯被他的大掌擠得嘴也變形：「跨桑掛？」

「唉，誰叫她很正呢？尤其是小時候，簡直是個法國洋娃娃，那時我還要死要活地想跟她來一齣《羅密歐與茱麗葉》的戲碼呢。」阿爾弗萊德聳肩：「如今想來，真是他媽的愚蠢童年，那女的只愛她哥哥，根本情商有問題，我一個大帥哥也能視若無睹，時不時還搞些小兒科的暗殺，真是夠了。」

托里斯扒了好幾下，終於把他的手給扯下來，氣息不穩地問：「聽起來，瓊斯先生好像和娜塔莉亞學姐很熟？」

「能不熟嗎？我們兩家可是世仇，世仇不就是『嘴上說討厭，眼中只有你』的意思嗎？」阿爾弗萊德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，爽朗一笑：「我從小就認識伊凡和娜塔莉亞了，大人總說他們倆是壞孩子，要我不能接近，實際上就是要我注意他們嘛──不過，大人即使口是心非，那句話說得還真對，他們倆的確是壞孩子。」

＊

彷彿聽了場奇詭的傳奇劇目，托里斯聽了足足一小時阿爾弗萊德和伊凡兄妹的那些「不得不說的故事」。

瓊斯家是司法世家，代表社會最正義的那一面，家中人十個有九個投入公家相關的行業，像是阿爾弗萊德是個刑偵組長，而艾蜜莉日後也會走法醫這條路，簡言之幾乎全族為國家服務，滲透了每個重要的政府機關。

而與他們對立幾世紀的布拉金斯基家族，想當然耳沒那麼簡單，他們曾是黑幫家族，明面上專職企業洗錢，暗地裡則主宰軍火走私、毒品買賣，就算近年來逐漸洗白，但那些個陰私小手段還是一樣不少。

事實上，司法界和黑幫之間的關係並沒差到哪裡去，這世上不可能有百分之百涇渭分明的善或惡，隱在灰影下進行的陰謀權衡、交易談判，導向最終的結果不過是相互制約罷了，與其說是貓與老鼠的追蹤戰，不如說是貓與老鼠協議的對壘戰，單看自己本事，能夠爭取的利益有多大而已。

瓊斯家和布拉金斯基家黑箱合作多年，雖則都看不慣彼此，小輩更是會保持距離，但阿爾弗萊德幼年倒是挺喜歡和伊凡、娜塔莉亞玩的，確切來說，是喜歡和娜塔莉亞玩。

小男孩子還不曉得什麼叫作「透過表相看本質」，對漂漂亮亮的小女孩子自然是心生仰慕，雖然娜塔莉亞總對阿爾弗萊德愛理不理，但這也不妨礙臉皮天生厚的阿爾弗萊德纏前纏後。

久而久之，娜塔莉亞就煩了，就在此時，她哥哥也跟她說，如果她再和阿爾弗萊德處下去，他就不認她這個妹妹。

「其實那就是個藉口，娜塔莉亞是伊凡母親外遇所生，沒讓他父親知道，卻被伊凡知道了。」阿爾弗萊德托著腮，神情一派輕鬆，絲毫沒有在爆別人家務事的自覺：「伊凡在拿到當家權後，甚至逼迫娜塔莉亞改姓，大家都說那是伊凡想截了妹妹的繼承權，實際上嘛，他確實是沒把娜塔莉亞當親妹妹。」

那次伊凡撂下狠話，娜塔莉亞著急之下，竟是就近拿了把抹黃油的餐刀，在阿爾弗萊德的脖頸上劃下傷痕。

一個豆丁樣的小女孩子動手如此狠戾，居然帶了欲致人於死的殺意，為了此事，瓊斯家緊急將阿爾弗萊德重重保護起來，他再也別想和伊凡、娜塔莉亞玩在一起。

「大人不說，我也不會再去找他們，一個陰沉得讓妹妹對付我，一個險惡得想奪走我的命。」阿爾弗萊德哼了聲：「艾蜜莉告訴我，你喜歡娜塔莉亞，你知道我當下在想什麼嗎？我想的是，又來一個倒楣的。哥們，追求娜塔莉亞的男人不少，可你是在看過她發瘋後，唯一一個還想接近的，就這點而言，我敬你不屈不撓的精神，但你真的還要浪費人生，繼續這段無望的感情嗎？儘管娜塔莉亞永遠不會回頭看你，這你也無所謂嗎？」

托里斯抿了抿唇，將鬢髮撥到耳後。

打從一開始，就沒人支持自己對娜塔莉亞的戀情，提諾的男朋友要他換個人，愛德華讓他不要喜歡娜塔莉亞，艾蜜莉質問他對娜塔莉亞的心態，現在就連阿爾弗萊德也說他浪費人生。

他不是不明白，放下才是對自己最好的，但只要一閉眼，他腦裡轉的不是最初娜塔莉亞眼睫輕扇的清麗臉龐，就是在隔音窗後狼狽低吼的她。

他不是不明白，然而有什麼辦法呢？就如布拉金斯基助教所言，娜塔莉亞是一個詛咒，使他執迷不悟的詛咒。

托里斯昂起下頷，目光清亮：「瓊斯先生，我曉得你是為我好，才和我說這些，我也並不是無所謂，只是我認為，喜歡她是我自己的事，與她本身如何無關，我就是想喜歡她，就是不能停止喜歡她，連我自己也不能控制心情，其他人更沒轍了。我很謝謝你，謝謝艾蜜莉學姐，謝謝給我建言的所有人，但我仍然鄭重請求你，讓我再見娜塔莉亞學姐好嗎？你是我目前僅有的希望了。」

阿爾弗萊德沉吟了一陣子，而後說：「是不是我反悔了，不幫你，你就要去找伊凡了？」

托里斯猶豫了幾秒，點了點頭。

若是從阿爾弗萊德這裡得不到協助，他怕是一個熬不住，又要去找伊凡交涉了。

「好吧，我只能下海了。」阿爾弗萊德攤了攤手：「誰讓我是看不慣民眾苦惱的Hero呢？況且，我可不想讓那頭酗酒熊太得意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