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後,澤田綱吉和里包恩是有一搭、沒一搭地對話,畢竟兩人心思各自轉著,所以顯得斷斷續續,卻沒人覺得要停下來。

 

澤田綱吉隱隱約約感覺里包恩似有事想說,但他始終未曾吐露,澤田綱吉也不好問。

 

或者該說,他早就沒有探詢里包恩這人的勇氣。

 

話說了這許久,獄寺帶著其餘守護者來了。

 

里包恩閃身去了角落裡倚著牆,澤田綱吉則理了理情緒,拉高唇角,以分外明朗的笑容迎上他們。

 

「真可惜,彭哥列你居然醒了?我還想著要怎麼好好運用你的身體呢!」首先說話的是六道骸,他抱著三叉戟,幾乎是瞬間就移到了床沿,彎身緊盯著澤田綱吉的雙眼。

 

「別對十代首領不敬!」獄寺瞪了六道骸一眼。

 

「隼人,沒關係。」澤田綱吉朝獄寺擺了擺手,轉而向六道骸笑說:「你還能怎麼運用啊?想體驗一把將死之人的滋味?」

 

「說得倒灑脫啊,彭哥列。」六道骸發出專屬的奇特笑聲:「將死的感覺,我可比你要熟悉,是不是很難受?掙扎著呼吸,聽見自己心跳愈來愈微弱,你感受到絕望了嗎?你是該絕望的,因為生無可戀,心裡卻還是不想死,可不死又止不了痛苦,反反覆覆……

 

獄寺聽不下去,要上前制止,卻被澤田綱吉一個眼神定住。

 

面對六道骸的毒舌,澤田綱吉表示淡定,反正這麼些年也過來了,他的霧守只是嘴壞,對他還算留了情,若看過六道骸脅迫其他黑手黨,就知道那話才是能淬出毒汁了。

 

再者,要是他這麼容易被六道骸打擊或蠱惑,他就不足以勝任彭哥列十代首領了。

 

因此,澤田綱吉只笑說:「我從未生無可戀,又何來絕望?」

 

只一句話,堵了六道骸的嘴。

 

接著,澤田綱吉又話鋒一轉:「只是再怎麼眷戀,人生總會到頭,我召集你們前來,是想交代遺言。」

 

一句話落,眾人皆驚。

 

六道骸錯愕過後,冷笑一聲,逕自退開到一旁的庫洛姆身邊,而庫洛姆看了六道骸一眼後,就微微低了頭。

 

藍波欲言又止地望著澤田綱吉,可最終什麼也沒說。

 

了平難以置信地說:「澤田,你在說什麼?」

 

獄寺也在同時低喊:「十代首領……

 

「那句話怎麼說的?每個人都欠大自然一筆債,人人都得還清帳務——死亡是自然的,不可否認的,無法避免的。」澤田綱吉說,嗓音帶著溫柔且輕緩的沙啞:「人對死亡的恐懼來自於眷戀,來自於未知,來自於遺憾,但我挺幸運的,即使是最後了,還能跟你們說說話,此後要走了,也不至於懷中空虛,一無所有地離開。」

 

山本神色複雜:「阿綱,你……

 

「我只想在死後,你們好好的,十一代好好的。」澤田綱吉頓了頓,又說:「十一代如今也不過十九歲,但你們切記,她是我親自選擇的下任首領,就算再怎麼嬌弱,可她韌性比起我,只有青出於藍,以後一定會成為比我更好的首領,但她還只是孩子,你們千萬別逼她太緊。」

 

「哦呀,你終於承認那女孩很嬌弱了?」六道骸饒有興致地反問。

 

「早產兒總是如此,但你不能否認啊,骸,她比誰都堅強,至少她熬過了你的幻術訓練。」澤田綱吉笑說:「我記得你當時想殺了她來著。」

 

「我可不動女人,只是她讓我看得不順眼罷了,還不至於要下殺手。」

 

澤田綱吉對此保留意見,要說那時,他也在旁邊看著,超直感告訴他,六道骸可是拿出八成實力的,這對當初說好的五成差距可大了,將才剛滿十歲的小女孩折騰得夠嗆,身上傷疤不計其數,要非六道骸最終收斂了,他想自己大概會直接拽他那礙眼的頭髮去撞牆。

 

天曉得要找到並且培養一個繼承人有多不易。

 

但那時沒跟六道骸計較,這一刻澤田綱吉當然也不會就此事跟六道骸扯皮,只嘆了口氣,就當揭過,又說起了之後的安排:「另外,關於還沒找全她的守護者一事,我有幾個人選,但依舊人數不足,可能之後要靠你們幫忙了,對了,雲雀,我想請你──

 

澤田綱吉看向倚著門口閉目養神的雲雀,而雲雀眼睫動了動,終是睜開了眼,靜靜地回視他。

 

「你那邊之前似乎也有幾個能力強悍的人,能不能請你……

 

澤田綱吉話還沒說完,雲雀便打斷了他的話:「不能。」而後頓了頓,又說:「不過是微不足道的浮游體罷了,你想為她打算的話,自己去處理,回頭照例。」

 

這是允許他從雲雀財團裡挑人的意思了,雖然照樣有條件。

 

澤田綱吉欣慰之餘,卻也苦笑:「雲雀,我恐怕時日無多,之前聽醫生說過,頂多三天而已,這時間上很難……

 

「閉嘴,別自說自話。」雲雀目光利如尖刃地在澤田綱吉身上逡巡,又轉向牆角的里包恩:「小嬰兒,你還沒跟他說?」

 

澤田綱吉疑惑,倏然蹙眉。

 

自守護者們進來之後,就一直沒再說話的里包恩忽地笑了笑,薄薄的唇抿成兩端尖銳的彎弧,不無惡質的意味。

 

他說:「因為蠢綱只提了提,沒深入問我,而且這也不是什麼大事。」

 

「難怪他在狀況外。」雲雀冷哼。

 

「他總是在狀況外。」

 

「你在做不討好的買賣。」

 

「這可不是買賣。」里包恩意味深長地瞇起眼:「你應該能明白,維護領域不過基本要則,哪怕從自己這裡刮了血肉,也不能讓人染指分毫。」

 

雲雀不置可否地冷笑。

 

「這究竟是怎麼了?」澤田綱吉忍不住問。

 

里包恩望著他,依舊笑盈盈的。

 

頓時,澤田綱吉心中有不好的預感在蔓延。

 

果然不過片刻,里包恩就說:「你就不多問問,我射入的特殊彈是怎麼來的,才會讓一個不說不動的瀕死之人,短時間內就有了宛若重生的逆天活力?」

 

 

澤田綱吉最終沒交代完所謂的「遺言」。

 

早已知情的守護者們或不安或譏嘲,想對澤田綱吉解釋,卻在他的一聲令下,全退出病房,還把門緊緊帶上。

 

只餘澤田綱吉和里包恩互相對視。

 

他們彼此膠著目光,周圍的靜謐讓一分一秒過去的時間顯得極為漫長。

 

半晌,澤田綱吉說:「怎麼回事?」

 

里包恩笑:「你自己不多想想?」

 

澤田綱吉沉默了幾秒鐘,閉了閉眼後,才命令似地說:「里包恩,過來。」

 

「你對老師是什麼語氣?」里包恩雖漫不經心地斥責著,倒也沒囉唆太多,就直接走了過去。

 

澤田綱吉視線不錯地盯著里包恩走到自己跟前,仔仔細細地打量,當焦點落在里包恩隱於帽沿陰影的臉上時,他身子僵了僵。

 

澤田綱吉深吸一口氣,又說:「里包恩,脫帽。」

 

里包恩動也不動:「說了,別用這語氣。」

 

「里包恩,脫帽,我要清楚看看你的臉。」

 

里包恩定定地看他一會兒,半晌後才說:「確切來說,你是要看我的化妝吧?」

 

澤田綱吉一聽到化妝,就不太淡定了,彷彿預感真正成了現實:「里包恩,把帽子拿下來!」

 

他幾乎不敢相信,想進一步確認事實,卻又不太敢,只能強行壓抑了陡然而生的恐慌感,不讓里包恩看穿他的色厲內荏。

 

里包恩卻似乎早就明白他的心理,輕輕嗤笑,也不計較他因心焦而銳利的瞪視,隨意般地摘下紳士帽。

 

首先映入眼簾的,是那張宛若刀削斧鑿的英俊臉龐,細長的眼角有些細紋,薄唇抿成似笑非笑的怪異弧度,一如澤田綱吉記憶中的。

 

但,不對,哪裡不對。

 

里包恩有一下、沒一下地拈弄他的鬢角,任由澤田綱吉的目光在自己臉上轉。

 

終於,澤田綱吉伸出手來,輕輕在他臉上觸了觸。

 

一開始指尖不過停留半秒,而後澤田綱吉逐漸加長時間,這會兒已經將整隻手貼在里包恩臉頰上。

 

他貼了一陣子,而後收了回來,看見滿手膚色粉末。

 

接著,他又看了看里包恩,經過他幾次觸摸,里包恩臉上的一部分化妝卸除,被卸除的部分蒼白若紙,且彈性微弱。

 

竟是沒一點健康的血色。

 

澤田綱吉嚥了口唾沫,似乎已經想到了什麼。

 

昏迷前的那聲槍響,以及之後宛若活化身體細胞的能量,再加上他如今身體好轉的狀態……接下來,還有里包恩跟雲雀的對話……

 

澤田綱吉再看了看乖巧攀在他手臂上的列恩,幾乎是不容他逃避的,大腦立刻連貫了所有線索。

 

澤田綱吉聽見自己這麼問了:「你當時打入我身體裡的子彈,是什麼特殊彈?」

 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少女重華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