懸念。

「當我看見他時，我想那是一個契機，能讓我從歲月的泥淖中爬出來，逆轉我眼角細紋，逆轉我胸前顏色漸深的蓓蕾，逆轉我不再那麼清亮的眼睛，那個青春的契機。

於是我勾搭了他，引誘了他，讓他與我上床。

我以為他只是一個契機，閃亮，卻短暫，如同獅子座流星雨，使光芒墜落於人們眼底後，就還予絲絨黑夜，不復蹤跡。

只是我沒想到，契機卻成了夢魘，那男孩原來是印庫巴，他留給我的，不僅僅是當晚的精水而已。

兩個月後，我發現自己懷了孕。

孩子的爸，只能是那男孩的。」

──摘自娜娜《一夜情開始的婚姻》

＊

當清晨陽光初初透過窗紗，蔓延上雪白大床時，瑪莉安娜就睜開了眼睛。

她醒得不是太好，是被驚醒的，被某個噩夢以及一陣刺耳的鬧鈴聲。

叮鈴鈴的巨響仍然持續，瑪莉安娜混混沌沌地斥了句髒話，就想去按掉鬧鐘。

在手按上魚形的電子鬧鐘那一刻，她眨了眨眼，神智才稍微清明了。

然後，她就想起，自己一向不用鬧鐘的。

正當她還在疑惑，還沒意識過來的當口，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。

瑪莉安娜警覺地扭過頭，看向右方，就見一個身姿矯健的男人走了進來，手上端著歐姆蛋、凱薩沙拉和蘋果汁。

噢，不，是男孩吧──瑪莉安娜想。

那張臉怎麼看怎麼年輕，不論是尾端微垂的眉眼、剛硬的髮型和過於上揚的唇角，無一不透著屬於少年人的朝氣，彷彿旭日東昇，一瞬間乍放光芒。

到了這時，瑪莉安娜也真正清醒了，認出了面前男孩是誰。

老天，她是有多健忘，才會忽略了自己兩個禮拜前就已婚的事實？

「醒了嗎？抱歉，我忘了先取消鬧鐘。」莫里斯‧塞西爾走了過來，將早餐放在床頭櫃上，謹慎地幫她扶坐起來。

瑪莉安娜懨懨地擁著被單，靠著軟綿綿的大型抱枕：「沒事，八點了，我也該起床了。」說著，掩嘴打了個呵欠。

莫里斯坐在床沿，把她半摟進懷裡：「妳應該多睡點的，記得兩天前照超音波的時候，醫生說什麼嗎？我們孩子太小了，妳要多休息、多補充營養才好。」

瑪莉安娜順勢倚向他胸膛：「我知道，之前是我不曉得自己懷孕，才日夜顛倒又飲食不正常，以後會注意的。」

「沒懷孕也要作息正常啊，身體健康是最重要的。」莫里斯低頭給了瑪莉安娜一個額吻：「先來吃早餐吧，早餐吃完了，再去補個覺，妳昨天……呃，睡得太遲了。」

瑪莉安娜注意到他話語中曖昧的頓點，抬眸一看，只見莫里斯兩頰泛紅，略大的耳垂更是紅得要滴出血來般，一副羞澀難當的小模樣兒。

瑪莉安娜沉吟了會，又掀開了薄被，她的身上吻痕遍佈，連大腿內側也零星綴了幾點艷紅痕跡。

難怪一早就累得不行，昨夜大概戰得挺痛快。

瑪莉安娜慢慢回想昨夜的細節，嗯，對，是她引誘的沒錯，藉著幾部Ａ片就發瘋，趴在莫里斯腿上磨蹭，還搞起了乳交──而後就一發不可收拾。

看來孕期內，孕婦會異常敏感是真的，她還能憶起自己下面當時有多濕，足以讓莫里斯一捅到底且毫無滯礙。

那份快感，比起兩個多月前和莫里斯的初次做愛，有過之而不及。

瑪莉安娜還在想事，一旁莫里斯瞥眼看到她的情狀，卻緊張了。

他一手小心地覆在瑪莉安娜的小腹上，將被單重又拉上來蓋住她裸露的身軀，以免她著涼。

瑪莉安娜回過神時，莫里斯已經端來歐姆蛋，舀了一勺往她嘴邊送。

明明是她懷孕，這孩子卻總比她細心。

瑪莉安娜笑了笑，柔順地張口，將早餐含了進去。

混著奶油和些微鹹味的味道在脣齒間瀰漫開來，還帶著培根的焦香味──瑪莉安娜還來不及吞下去，下一秒就臉色發白地摀住嘴。

莫里斯瞠大眼睛，直接從地上拖來一個小垃圾桶。

幾乎是在垃圾桶遞到瑪莉安娜眼下的剎那，她就抱著垃圾桶開始嘔吐，除了那口蛋，還有昨天的殘餘晚餐。

接下來，明明胃中空空，沒什麼好吐了，瑪莉安娜卻持續乾嘔，咳出了一些酸水。

吐得頭暈目眩之餘，瑪莉安娜想到了讓她驚醒的那個噩夢。

夢中，她的腹腔有東西在用力蠕動，令她痛不欲生，彎身一看，一個小腳掌清晰地浮印在她肚皮上，緊接著又收了回去，下一次再踢過來時，就踢穿了她的肚皮。

血洞中咕嚕嚕地流著紅與白混合的液體，那隻小腳掌微微擺盪，從洞的深處，她聽見有細嫩的聲音在迴響，一遍又一遍。

她體內的小怪物，在叫喚著她，媽媽，媽媽，媽媽……

瑪莉安娜狠狠地嘔出最後一口酸水。

他媽的小混蛋，為什麼她要懷上這孩子？為什麼當初不讓莫里斯戴套？為什麼她會不記得要吃事後避孕藥？

這一切真是荒唐透了！

瑪莉安娜想摔垃圾桶洩憤，卻因為全身無力而難以做到，只是讓它朝旁邊滾了滾而已。

莫里斯在嘔吐物還沒流出垃圾桶前，就將它擺正放回原處。

瑪莉安娜閉了閉眼，努力平復氣息，感到莫里斯的手再度擱在她腰腹間，掌心傳來的熱度，使她肚子暖暖的，逐漸鬆緩了她的情緒，不再那麼難受。

她聽見莫里斯靠在她耳邊說：「明天我做點更清淡的。」

瑪莉安娜虛弱地點了點頭，啞聲說：「喉嚨痛。」

「先喝點蘋果汁好不好？」

瑪莉安娜又點了點頭，就著吸管啜起莫里斯拿過來的蘋果汁。

酸酸甜甜的飲料徹底安撫了她躁動的心思，人也舒服多了。

瑪莉安娜掀起眼瞼，望著莫里斯擔心的臉龐，很輕很輕地嘆了口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