懸念。

那學弟有著細細的眉眼，不是太英俊的相貌，笑起來卻很好看、很燦爛，雖然對著她時，總會摻雜了無奈。

啊，覺得人生真不公平啊。瀨尾結月想。只有她自己知道，她挺喜歡他。

最開始意識到的時候，是在高三的畢業典禮上，她看著若松博隆顫巍巍向她遞出花束，突然想到以後再也不能這麼恣意欺負學弟了，心裡就悶悶一痛，而後生出鬱悶感。

當下她一愣，之後只想，嗤，早就遲了。

這兩年來，她不斷地聽他說他有多喜歡聲樂部的羅蕾萊，覺得好玩的她遲遲沒透露自己就是他始終未能得見的心上人，直到她在領會以後再也不能任意見到對方的那一刻，她才後悔為什麼沒有提早告訴學弟這件事。

現在想說，也遲了，青春就是一去不回頭的負心漢，人渣一個。

雖然她可以現在告知學弟這秘密，但看他低垂的眼睫毛和抿著的唇角，就怎麼也不想說了。

他面對自己時，總是那麼委屈和無奈的神情，在分道揚鑣的一刻，她就很想大發慈悲地少欺負他一點。

能多對他好一點是一點，縱然已經遲了很久了。

不過，她想，該拿的還是該拿，就當最後的念想，嘖嘖，誰叫阿若這傢伙讓她那麼在意啊？

她第一次考慮，自己這麼做，也不為過吧。

「吶，阿若啊，只有花束未免太寒酸了吧？」她聽見自己這麼說，一如往常的瀟灑語氣。

她應該有將不安掩藏得很好才是。

若松博隆果然皺起了眉，一臉愁苦：「學姐連畢業也要欺負我啊？」

她呵呵一笑，偏頭作思索狀：「誒，再要個什麼樣的禮物呢？」

「學姐妳有沒有聽我說話啊！？」

「嗯，要個什麼來著？」瀨尾結月的目光像是不經意地溜過他的制服襯衫，她想要的東西正藏在繫得整齊的領帶之下：「啊，你襯衫的第二顆釦子給我。」

「咦？為什麼？」

「問什麼？給我就是了，還是你想再陪我去一次驚嚇遊樂園？」

「嗚啊，給學姐就是了......不過，我還是想知道為什麼學姐會想要？」

瀨尾結月手心躺著若松博隆折下的釦子，小小的、透明的釦子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小巧晶瑩，以前千代曾怎麼說來著？

——「宛若戀心。」

她的目光不知不覺地溫柔起來，而後笑說：「因為我想奪走你最重要的東西啊，哈哈哈哈哈哈。」

就算只是一時，就算只是假象，她也能讓自己湧現擁有他的錯覺。

不能說的秘密，不論是聲樂部的羅蕾萊還是她喜歡他，就繼續讓它是秘密好了，她已經很滿意了。

她回憶起初次見他，他抱著一顆籃球，好奇地眨眼看她，禮貌地微笑。

她回憶起在學校陽台上，那貌似告白的場面，他向她說一堆莫名其妙的話，最後她得到他贈與的一對手套，軟綿綿的質感摸著很舒服。

她回憶起那一年廟會，他陪她撈金魚，又陪她去學校爬雕像看煙火，即使身心疲憊，他還是陪她一整個晚上。

她很滿意了，在一切已經遲了的現在。

少女心萌發得不是時候，在出芽的瞬間，什麼都結束了。

「學姐這麼喜歡那顆釦子嗎？一直盯著看。」若松博隆問她。

瀨尾結月醒了神，而後挑眉：「因為是你最重要的東西啊。」

若松博隆眨了眨眼，忽然嘆了口氣：「學姐直到最後還是這麼狡猾，喜歡我就不能說出來嗎？」

瀨尾結月一驚，差點把釦子掉到地上：「啊？」

「別小看我喔，學姐，那些流傳的小傳說，我還是知道的。」因為野崎學長的關係，若松博隆在心裡補了這一句。

瀨尾結月難得感到慌亂，直直望著學弟。

「第二顆釦子，位於最靠近心臟的位置。」若松博隆笑得很明朗，幾乎能眩花人的眼：「學姐想把我的心捏在手裡，對吧？」

若松博隆說出那句話的同時，瀨尾結月反而漸漸地冷靜下來。

他知道就知道，但知道跟接受不是一回事。

他喜歡「聲樂部的羅蕾萊」呢，這點她比誰都清楚。

他只是告知事實，如此而已，這傢伙從來老實得過分。

所以瀨尾結月勾起一邊嘴角，形成譏諷的弧度：「哈哈，被你看穿了，把你的心捏爆如何？阿若。」

不能抱有過多期望，謹記啊，瀨尾結月，妳是敢愛敢恨又能放得下的好女人。

她正想把釦子扔回他身上，誰知還沒動作，若松博隆就重複嘟囔了一句：「學姐好狡猾。」而後在她臉頰印上一個吻。

柔軟的觸感只有一瞬間。

等她反應過來，學弟已經挺直微彎的腰，臉上一片通紅。

瀨尾結月猛然齜了牙，撲上去勾住他脖頸：「不錯嘛，居然學會偷襲了！」

「學姐幹嘛啦！」若松博隆的臉更紅了。

瀨尾結月將釦子放進口袋，故作輕鬆地說：「看在你這麼識相的分上，我就暫時不把你的心捏爆了。」她用力揉著他的頭：「明年我會回來學校，記得把你明年的心收好，我可是要回來收的！」

「唔，學姐隨時可以回來收啊。」若松博隆很單純地看她：「我會等學姐回來，或是我去找學姐......學姐考上的是本地H大不是嗎？離我家蠻近的。」

「你家就在H大附近？我怎麼不知道？」因為聽說若松博隆每天早早就得通車上學，所以瀨尾結月一直以為他住得挺遠。

「學姐從沒問過啊。」

「既然近，那你每天那麼早就來學校做什麼？」

「晨練啊，籃球部很早就要做訓練的。」

啊，晨練，她怎麼會忽略了這傢伙是籃球部？

不管了，反正他就住在她的大學附近，真是好消息不是嗎？

「好吧，既然這樣，要我常去找你也可以。」瀨尾結月捏捏他的臉：「要隨傳隨到喔，阿若男朋友。」

「學姐怎麼這麼霸道啊！？」若松博隆嘴裡抱怨，卻完全不反駁「男朋友」一詞。

瀨尾結月哈哈大笑，跳到他身上，要他背她奔馳過櫻花樹下，直到校外的冰淇淋店。

若松博隆又露出了她很熟悉的無奈神情，卻是帶笑，說起來，他面對她的時候，通常也是在笑的嘛！

若松博隆開始邁開步伐，在呼呼颳過臉頰的風中，她在他耳邊對他輕語：「我就是聲樂部的羅蕾萊喔，阿若。」

若松博隆聞言，腳下一頓，卻不停止奔跑：「我知道喔，之前野崎學長告訴過我了。」

「咦？」瀨尾結月噘嘴：「無趣。」

「我以為學姐不想讓我知道，就沒說了。」

「哼，等等我要點超豪華聖代當賠禮。」

「那很貴啊，學姐。」

「看你以後還敢不敢瞞我啊？」她惡意地扭他耳朵，開心地聽他一陣慘呼。

她悄悄地按住胸前口袋，小小的圓形鈕扣貼在左心口，不安分地滾呀滾的，就像是他們兩人的心臟貼在一起跳動一樣。

那是學弟最重要的東西，如今被她拿到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