懸念。

在到佩西區前，吉恩沒吃多少飛機上的餐，於是在看到了一間外帶速食店後，讓亞姆先停車。

吉恩問：「你吃過了嗎？」

亞姆先是反射性地說「喝了拿鐵」，而後才嚇了一跳，連連擺手：「不必麻煩副課長。」

吉恩笑，出了車門，回來時帶了兩份套餐。

亞姆不知所措地抱著還熱呼的速食店餐盒，吉恩可不管他，拿了個漢堡直接開吃，味道普通，和朱莫克區的那家「椴木」沒法比，可分量卻是適當得多。

「謝、謝謝副課長。」亞姆將餐盒放到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之間的放置箱，不好意思地搔頭。

「該吃還是要吃。」吉恩嚥下了那口漢堡，又問：「弗洛旺區獨立之後，你們很忙吧？忙到都吃不上飯了，目前全十二區目前還沒徹底安定下來，需要交接的不少。」

「啊，是的，最近的確沒什麼空閒，首當其衝的是貿易和運輸之類，光是要重新和其他各區敲定運輸路線就讓人頭痛。」亞姆又發動了車，邊上路邊說：「偏偏在這時候，人手總是調來調去，同事的臉幾天一換，都不知道誰是做什麼的。」

「幾天一換啊，有其他區來調人嗎？」

「我也不太清楚，代理隊長說這是上頭的指令。」說到這，亞姆又不太好意思了：「支部裡有些混亂，代理隊長剛剛也出勤去了，要不然也輪不到我一個小職員來接您。」

吉恩哦了聲，拈了餐盒裡的一根長薯條放進嘴裡嚼，勾起的嘴角似笑非笑：「我倒覺得你挺好的。」

亞姆又說了些支部各事務的處理進度，眼見支部快到了，也就不再多聊，待下了車，他就領著吉恩去了資料室。

資料室果然一片忙亂，聽吉恩說要調閱風土相關的檔案，管理的職員顯然很為難。

「之前又調走了兩人，還沒新人填補上來……您急需這些資料嗎？要不，我先幫您找找吧？」

「我訂的回巴登的機票是明天下午三點，在那之前給我就行了。」吉恩草草環視了一圈資料室：「你們這是在做歸檔還是？」

「主要是更新紀錄，紀錄後再歸檔，弗洛旺區鎖國後，許多公共項目要進行再規劃。」職員愁眉苦臉：「真是很抱歉，讓您一來就看到這麼亂的場面。」

「不會，是要把這些錄入到系統？」吉恩指了指桌上一疊檔案夾。

「是的。」

「我來幫忙吧，多點人做也比較快。」

吉恩把外套脫了掛在椅背上，捲起了襯衫袖管，逕自坐在電腦前翻了翻檔案夾，亞姆和資料室職員都沒來得及反應過來。

職員很快回過神，連聲說「謝謝」，到一旁指點起該如何操作電腦。

亞姆看著倒是急了，不覺得真能讓吉恩操煩，可見吉恩已經上手了，也沒什麼辦法，只好問了職員風土類檔案歸置的位置，先去幫忙找了。

可即便只是單一類型的檔案，找起來也是挺累人的，亞姆亦是還有自己的職務要做，抱了一小疊規整後的檔案過來就不得不告辭離開了。

整個資料室只留了那職員和吉恩。

待亞姆走後，吉恩把一疊文件更新進電腦裡，漫不經心地說：「好像都是運輸方面的啊。」

「是的，弗洛旺區獨立，運輸方面都要另作規畫。」職員十指如飛地敲著鍵盤，忙到沒空轉個頭看吉恩一眼：「隊長說，近來民眾也在抗議搭乘大眾交通工具不便，盡量先將這一塊處理好。」

「這樣啊。」吉恩又拿了一疊文件翻看：「你們隊長說的？」

「是的，我們也會接到民眾投訴，說是轉機啊、火車轉站什麼的不方便。」職員嘟囔，帶了點抱怨的意味：「明明佩西區和弗洛旺區離得那麼遠，怎麼還有這麼多投訴……」

吉恩說了聲「辛苦」，不再繼續這話題，轉了話鋒：「你們這裡有賣明信片或照片的店嗎？」

「有啊，每個區多少都會有這麼幾家店吧，副課長是想買嗎？」

「是，有人託我帶的，有沒有推薦的店？」

「其實明信片和照片多半是長得一模一樣，要說推薦……我倒是建議副課長可以去租個拍立得相機，自己來拍。」職員笑說：「在我們這裡，這也是一種商業模式了，佩西區臨海，每年來的觀光客多，我記得港口有好幾家就有租相機的服務，若不喜歡拍立得，也可以租一般相機，一天之後就能取相片了。」

吉恩嗯了聲，想起了尼諾以往用的相機，倒是不知道是哪一牌的。

「這裡有在賣相機嗎？」

「副課長不用租的？」

「這是要給另一個朋友的禮物，剛好你說起，就想順便買了。」

「關於這個啊……」職員想了想，而後笑了：「還是港口附近吧，有家叫作『Photo』的好像有在賣，晚上也營業，副課長不妨晚一點去看看。」

「就叫『Photo』？」吉恩不禁跟著笑了。

「是，很明瞭的店名吧，就叫『Photo』。」

＊

和要回皇宮的蘿塔道別，尼諾在街上晃蕩，拐進了一家咖啡店。

向店員點了巧克力歐蕾，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，一手撐著下頷，一手轉著手機出神。

打？還是不打？

選擇這檔事，永遠是惱人的。

尼諾知道他和吉恩的事讓蘿塔擔心了，真要說的話，他和吉恩能走到今日這地步著實不易，這之間橫跨了他的三十年、吉恩的十五年，至今他們能在一起，他除了認為是奇蹟，還覺得莫名其妙。

事實上，他從沒想過吉恩會那麼乾脆地就與他交往的。

也因如此，這導致了他在吉恩面前的束手束腳，他無法確認吉恩對他是憐憫，抑或是真的接受了他？

尼諾沒忘記過，甚至還挺在意的，吉恩說過喜歡格羅蘇拉和莫芙，前陣子酒醉還老是咕噥著他們如何如何。

這兩個長官可都是菁英型的人物，一心為國的，尼諾自知和他們可不在同一線上，他反倒跟吉恩很像，都算是度過一天是一天的悠閒性子，工作認真，私下就散漫得沒什麼骨頭。

做朋友，尼諾和吉恩一拍即合，處得舒舒服服的，這叫知己，但做戀人，尼諾可就不能肯定了──首先，他就不見得是吉恩喜歡的類型，要不然他們還能等到這時候才交往？

思及此，尼諾想嘆氣了，正好巧克力歐蕾送了上來。

巧克力歐蕾滑順微苦，濃郁的甜香縈繞在齒間，柔緩地滑入他的胃裡，撫平躁動。

他會喜歡巧克力，最初是父親喜歡，他也不討厭，無可無不可地吃著吃著，漸漸就喜歡了。

說到底，也是舌頭習慣了那一種味道。

吉恩對他而言，亦如是，本來沒什麼心思，可看著看著，王子殿下愈瞧愈順眼，後來就放不開了。

尼諾喝著巧克力歐蕾，仍是轉著手機，那並不陌生的號碼近在眼前，他可以默背於心──說起來，吉恩的手機也和他同款同色，他的王子殿下很懶，要非他約，吉恩下班後就恨不得在家裡窩著，根本不用手機來聯絡誰的，後來為了好找到吉恩，他這才拉著吉恩去買，誰知吉恩直接要了跟尼諾一樣的。

「挑什麼啊？有手機還不是只能打給你？」這是吉恩的原話，而確實地，他即便是買了手機也並不常用，通話歷史上一排下來不是尼諾就是蘿塔的號碼，其中尤以尼諾佔大多數。

尼諾停了停轉著手機的動作，很好，這下子不只是打或不打的問題了，而是吉恩能不能接他來電。

吉恩健忘，沒有蘿塔或他的提醒，他實在沒信心吉恩會記得帶手機。

到了此刻，尼諾反而不迷茫了，他把巧克力歐蕾喝盡，按了快速鍵就撥了出去，既然吉恩不一定會接，機率還頗大，為免晚一點遭到蘿塔的嘮叨，撥打一回也算有了交代了。

嘟嚕嘟嚕的去電鈴響了許久，尼諾了然一笑，正要掛電，卻聽見喀嗒一聲，被接通了。

尼諾心下一跳，就聽見漸行漸遠的人聲和腳步聲，還有門開闔的響動，忽而又是呼嘯的獵獵風聲，最後才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、吉恩那總是平淡得無甚起伏的聲音。

「尼諾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