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田菊和亞瑟會在這時去分家,實則是亞瑟說要泡溫泉。

 

  本田大宅雖有澡堂,但溫泉卻是要到分家去尋的,為了今後同盟的順利,本田菊便隨亞瑟的意了,那處的溫泉位於林子裡,倒是隱蔽,對於舒緩疲勞極為有效。

 

  亞瑟先前就被本田菊安排在這處分家,離本田大宅近,有事能及時通知,也不會打擾他的作息,一舉兩得。

 

  亞瑟已經泡完溫泉,身上鬆鬆垮垮地穿著一件浴衣:「還真是麻煩了,因為來日/本這一路,真是有點累了,便只想回來休息。」

 

  本田菊笑了笑,給亞瑟斟酒:「不,倒是我疏忽了。接風宴在哪裡辦都一樣,柯克蘭先生喜歡這兒的景致,自是我的榮幸。」

 

  「不,還真的是很不好意思啊,不過令夫人也貼心,還送了一份茯苓糕來,挺好吃的啊!希望你回去時,能代我謝過。」

 

  「內子平時就愛吃些細點,因此宅子裡便有些師傅專精此道,柯克蘭先生能喜歡,那自然是極好的。」

 

  「哎,這麼說就太生疏了,話說回來,別叫我柯克蘭先生了,聽著怪彆扭的,你去掉『先生』兩字吧!我們是同盟了,以後還得多多互相照顧。」

 

  「這樣不大好,你終究是貴客……」

 

  亞瑟嘆道:「你啊,就是這般性子,罷了,我就退而求其次,你改叫我亞瑟吧!」

 

  「好的,亞瑟先生。」本田菊從善如流,立刻改了稱呼。

 

  「說起來,你既叫我這一聲,我們關係就拉近不少,有件事找你商量。」亞瑟聞言,一邊嘴角向上斜吊,硬是把他那張線條柔和的臉勾出一點痞氣來。

 

  亞瑟這是訛上本田菊了,沒法子,為了家裡那孩子,少不得拿出一點當年做海盜時的無賴氣魄。

 

  「有事?」本田菊一愣,顯然跟不太上亞瑟驟轉的話題。

 

  「是啊,一點私事,非要你幫忙才行。放心,不會影響同盟的。」

 

  「我能先聽聽是什麼事嗎?」本田菊笑了笑,雖是私事,不會牽涉公務,但他認為還是謹慎些好。

 

  「也行,反正這事本來就打算今天告訴你,不過卻不是透過我的口。」

 

  「什麼?」本田菊讓亞瑟給弄懵了。

 

  「等會兒吧,總之這事不能藏著掖著,我一早跟他說過了,這會兒該有心理準備。」

 

  本田菊望著亞瑟似笑非笑的神情,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,不知為什麼,他總覺得亞瑟心裡憋著壞,他得提高警覺才行。

 

  亞瑟抿著酒,在心裡暗暗嘆息,養孩子不易啊!總要顧及孩子的身心,免得孩子長大了,成了第二個阿爾弗雷德,至今讓自己頭痛不已……才、才不是因為難得被賀瑞斯拜託,所以心軟了!

 

  此時,分家的一個侍女過來稟報:「當家、柯克蘭先生,有人求見。」

 

  「人到了啊。」亞瑟看了本田菊一眼。

 

  「讓他進來。」本田菊揮了揮手。

 

  侍女應喏,出去通報了,不多時,便帶了一個人進來。

 

  「香……」本田菊的眼神倏地沉了下來:「你怎麼會在這裡?」

 

  香不接話,只瞥了瞥亞瑟。

 

  亞瑟把酒拿到一邊,笑道:「我不多說,你們慢聊,畢竟以前住一個家的,該是有些情分。」

 

  「我不跟他有情分。」香逕自坐在本田菊對面,一雙眼冷冷地望著他。

 

  「賀瑞斯,這就見外了,我不記得有惹過你了。」本田菊一違平時的多禮形象,說得分外不客氣。

 

  「有沒有,你心裡門兒清。」

 

  「我心裡的確知道。」本田菊凝視著香,神態帶著一絲冷意:「你是為了灣來的?倒是本事見長啊,賀瑞斯,連亞瑟先生都被你說動了,可惜我不會喜歡一個覬覦我妻子的人留在視線之內。」

 

  「你不喜歡,也無濟於事,我已經見過灣姐了。」

 

  本田菊瞇了瞇眼,看向亞瑟,亞瑟則是喝著酒,卻一臉茫然,顯然不曉得此事。

 

  香道:「不干亞瑟先生的事,是我自作主張。」

 

  本田菊哼了一聲:「你難道不知道,男女七歲不同席的道理嗎?即使姐弟,也是要避避的。且不說亞瑟先生,他是西方人,不懂規矩是正常的,但王耀就沒好好教你呢?」

 

  「你別說那一套,我們這般存在,本來就不必學全人類的行為,都視規矩於無物。再說,你還不是硬把灣姐帶走,把她留在你家,就沒想過她的名聲?」香難得說了一長串的話,字字用力。

 

  「那是因為我早打算要娶她!她本就是我的,何來名聲之說?」

 

  「那是你逼她的。」

 

  「我沒有,她是答應的。」

 

  「你說她答應你,那她為何過得不開心?」

 

  「她哪裡不開心了?賀瑞斯,別以為我會看在你是灣最疼愛的弟弟分上,就對你步步退讓,話說出口前在舌尖打個幾轉,最好要多個心眼,做事拎得清,別給人添麻煩。」

 

  「該多個心眼的是你,你當真看到灣姐如今是什麼樣子?」

 

  「你又知道了什麼?賀瑞斯,我和灣的夫妻問題,還不容你來置喙!」本田菊死死咬牙,瞪著面前的香。

 

  在本田菊的印象裡,香是個圓滾滾如包子似的小男孩,總不言不語,安靜得讓人忽略了他,嘴也不甜,話一出口便是常常擠對他們幾個兄長,不是個太討喜的孩子。

 

  要非灣憐香年幼,多次維護,不論王耀、本田菊或任勇洙,還真多多少少有過撕了他的嘴的衝動,而奇怪的是,香對兄長們不假辭色,對灣卻是打疊起萬分小意,黏灣黏得緊,讓兄長們看了,都氣急敗壞,總歸眼不見為淨。

 

  本田菊原來認為,香不過就是個離不開母愛的孩子,畢竟他們天生得不到那種溫暖得令人想哭的感情,才會對家族裡唯一是女子的灣多有依戀。

 

  直到有一天,本田菊為了要找一盒墨,經過書房外的一處迴廊,才轉個身,便見香與灣坐在園中亭子裡乘涼,灣伏在石桌上沉睡,而香凝視了她好一陣子,突然在她嘴角處留下一吻。

 

  本田菊從那時起,才猛然驚覺,香早就不是當時的小男孩,他長高了,身形隱隱有了少年樣兒,對灣的感情,也覺醒了。

 

  香對灣抱持的,與他是同一種心思,香不再只是他的么弟,而是對手。

 

  這廂本田菊咬牙切齒,香則是頓了一下,忽然搶過亞瑟手上的酒瓶,一飲而盡。

 

  「誒,賀瑞斯……」亞瑟阻擋不及,只得眼睜睜看香灌完那瓶酒。

 

  雖然亞瑟沒喝了幾口,但從殘留在舌尖的味道來看,這酒嘗似清淡,卻是不折不扣的烈酒啊……他好像沒見過賀瑞斯喝酒,這樣子沒問題嗎?

 

  「你係傻嗎?係咪玩野呀?(你是傻子嗎?在耍我是吧?)」香赫然拍桌而起,發出巨大的「砰」一聲:「本田菊,你還真敢說得出口!你若真當灣姐是你妻子,就不會讓她難過成那樣!她為了你隱忍本性,都快不是原來的她了!夫妻?你說夫妻?這兩個字有什麼用?你只是用婚姻關係軟禁她!況且灣姐或許不知道,但我知道,你們的婚姻關係,脆弱得比不過一張薄紙!」

 

  香臉上潮紅,向來不擅表情的臉上怒氣騰騰,看起來竟異常懾人。

 

  本田菊狠狠瞪著香,一字一句幾乎是從齒間蹦出來:「誰說脆弱的?我不會讓她有離開我的機會!她一朝歸於我之下,那就會一直在我身邊!大////國不會滅亡,我絕對有足夠的力量能護住她!」

 

  「哈,你哪來的自信?你連她如今的情況都不清楚了,你還敢誇誇其談!灣姐的為難,你看到了嗎?灣姐的憔悴,你看到了嗎?灣姐的痛苦,你又看到了嗎?本田菊,你可知長此以往,灣姐絕對會崩潰!」

 

  本田菊臉色蒼白,手使勁緊握成拳,連青筋都明顯地浮了起來。

 

  他的女孩怎般情況,他如何不曉得?然而他用心良苦,希冀著他的女孩能自個兒解開心結。老鷹讓雛鳥學飛,便是將牠推下崖頂,他的女孩經歷了一番掙扎,會蛻變成更完美的女人,屆時便能與他攜手並進。

 

  ──這些不過全是藉口,連他自己都騙不過的藉口!

 

  本田菊多想灣如從前一般對他無憂的笑,拉著他的衣袖向他撒嬌,每當他望向灣蕭索的背影,他的心裡除了痛,便不做他想了,這使得他愈來愈想逃避她,日日夜晚,他凝視睡在身旁的她,竟是心緒煩亂,比起婚前,更加無法成眠。

 

  賀瑞斯說的,恰好是本田菊內心最深的隱憂,灣一天天的委靡,如敗落殘花,逐漸失去生息。

 

  「好、好,賀瑞斯,你好啊……」本田菊赤紅著雙眼,沉默半晌,終是嘆道:「你究竟想做什麼?」

 

  香抿著唇,酒意讓他頭有些昏,卻仍倔強地盯著本田菊。

 

  「你千辛萬苦來到我跟前,不就是想跟我談條件?還讓亞瑟先生幫忙,真是好一樁『私事』。」本田菊閉了閉眼,再度睜開時,眸中重回一片清明:「你可是打的好如意算盤,拿灣逼我妥協,不是嗎?」

 

  「你別打花腔,我不是利用灣姐,而是為灣姐爭取!」

 

  「你倒是精明多了,喝了酒後,還能留得這般神智。」本田菊道:「罷,爭這個沒意思,你就直言你的想法吧,省得浪費大夥兒時間。」

 

  「我要隨時隨地可以見灣姐的權利,而你不能阻擋。」

 

  「權利?你要的,便是如此?」本田菊失笑,笑香的天真:「你說,我有可能答應嗎?」

 

  「你愛她的話,就有可能,這無關乎我們的利益,純是感情。」

 

  「以感情面來說,我也不可能讓你見灣,你見過的那一次,我還沒找你算帳,如今你哪來的自信?」

 

  「你知道你動不了我。」香定定看著本田菊:「憑我是灣姐心中唯一未變的親人,憑我能給她希望。」

 

  本田菊身子微微一震,斂下眼睫,好一會兒才諷刺地道:「你當真沒變?」

 

  香反唇相譏:「我在她心中沒變就成。」

 

  「若你的確能守好『弟弟』的本分,我就通融你,在與亞瑟先生同盟的這段期間,一個月讓你見灣三次。」本田菊瞇了瞇眼:「我的人必須要在暗處監視,若有出格舉動,此約立即作廢。」

 

  香冷冷道:「你還是跟以前一個樣兒,系咪控制狂?」

 

  「你不必激我,你怎麼想,與我無關,一切都只是為了灣。」

 

  無論如何,為今之計,是要把灣從失意中拉出來,諒香也不敢多說什麼不該說的,畢竟本田菊才是灣名副其實的丈夫,他不過是不願拘她太緊了,在他掌控下,香撼動不了這事實的。

 

  見此,香明白這已是能爭取到的最好結果。他力量尚弱,頗有自知之明,要跟本田菊槓上,無異以卵擊石,況且本田菊已妥協,這是相當不容易的事情。

 

  要一個性堅如鐵的人妥協,唯一做法便是抓住他的軟肋,而本田菊的軟肋明顯是灣,香本來就是在賭,賭本田菊心中那一絲還殘留的溫存。

 

  香答話鏗鏘:「行。」

 

  「既然『私事』已了,你就在這陪你目前的主家吧!」本田菊站起身來,慢條斯理地整了整皺著的衣襬:「亞瑟先生,恕我失陪,有些要務得安排安排。」

 

  亞瑟微笑,擺了擺手:「去忙吧,不過我確認一下,『私事』不會影響到我們的同盟關係吧?」

 

  「雖然稍微困擾了點,但我不是因私廢公的人。」本田菊行了一禮,明明笑得挺溫文,卻頗寒磣人:「還望今後合作愉快,我會盡力不被那些個煩雜因素左右決斷,若有錯處,請你多包涵。」

 

  「既往不咎,請你千萬別被左右,這回真麻煩你了。」亞瑟回以一笑,四兩撥千斤地帶過去。

 

  「我等自是會賣亞瑟先生這個面子的。」本田菊說完,便自顧自地出了房裡。

 

  等本田菊一走,亞瑟的嘴角立刻塌了下來:「賀瑞斯!」

 

  香有些昏昏沉沉地道:「系我嘅錯(是我的錯)。

 

  「我聽不懂!你為什麼自己跑去找灣夫人了?有差這麼點時間嗎?好歹等你跟本田交涉完再說,你知不知道多危險啊?很有可能一個不小心,若被發現,你就會被當入侵者處理,連我都護不住你!」

 

  「我……等不及,好不容易來到這裡,灣姐……」

 

  「你跟灣夫人如何,我真不想管,但你要獨當一面,首先便是不能被私情綁架,你這次能說服本田,不過是你幸運!」亞瑟氣哼哼的道:「你已經見過灣夫人了,直接把本田逼上兩條路的岔口,要嘛抹煞你,要嘛答應你,而他的選擇是後者,有大半原因是因為灣夫人,而不是你本身!你要知道,我看得出來,一開始他是想要殺了你的!」

 

  「不成功,便成仁。」香呼出一口氣,原本壓在胸口上的大石,此刻終於放下。

 

  香還是多少了解本田菊的,畢竟做了許多年的兄弟,他當然知道箇中利害,一不小心便會屍骨無存,但那又如何?做了就是做了,還能反悔不成?若不是親身走入火場一遭,焉知撲火飛蛾的決心?

 

  當初的五人家族裡,香是么弟,雖則平時性格沉穩,但終究有些被慣出來的氣性,由心發念,便不計較得失、不考慮後果,不管不顧地行動,有時這是好事,但更多時候是壞事。

 

  「你怎麼烈性成這樣?」亞瑟簡直拿他沒轍了,香的固執,還真不是他能拗得動的。

 

  「我只是喜歡灣姐,很喜歡……」香喃喃,頭愈發暈眩,身子一晃便倒了下去。

 

  亞瑟連忙接住香,將他扶到一旁躺著。這孩子平時不大沾酒,又灌得太急,剛剛為了跟本田菊叫板,所以硬撐著,這會兒該是吃不消了。

 

  「Love is merely madness.(愛情不過是一場瘋病。)」亞瑟感慨,到門邊喚人拿被褥去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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