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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 這回比較囉嗦。

 

尼諾打來的時候,吉恩剛把一疊文件山消下去三分之一,才想伸個懶腰,外套口袋裡的手機就大響,驚得他掏出手機就起身往外走。

 

「我接個電話。」

 

資料室的職員偷空看了看吉恩,嘴上禮貌地說:「好的,副課長。」隨即又跟文件山奮鬥去了。

 

吉恩見是尼諾打來的,先按了通話鍵,四顧找好說話的地點,穿過了資料室外頭的長廊,再往左拐,盡頭有一個無人的小陽台,他連忙朝那邊奔過去,站定了才把手機放到耳邊。

 

他才跨進去陽台,剛好一陣帶著鹹味的順風颳來,颳得他打理得好好的頭髮都往後飛扯。

 

吉恩顧不上扒頭髮,只喚:「尼諾?」稀奇了,他們可是在「吵架」呢,他還放出了那樣的狠話,尼諾居然會打來?算算,尼諾和蘿塔去哆瓦也四天了,這是想好了?

 

然,難以否認的是,他接到尼諾電話時是有點高興的。

 

聽筒對面沉默了幾秒,而後是尼諾的聲音:「是我,吉恩。」

 

「有什麼事?」

 

「蘿塔讓我告訴你,我們買了什麼好東西要給你。」

 

吉恩聞言就失望了,淡淡地應:「嗯。」

 

「我們買了……呃。」尼諾想起了要給吉恩的蘋果蛋糕,頓了頓,笑說:「算了,我想你也不耐煩聽的,回去就知道了。」

 

「嗯。」

 

尼諾又頓了頓,沒話找話地問:「你剛剛在幹嘛呢?挺吵的。」

 

「剛從資料室出來。」

 

「資料室?」

 

「工作,我在佩西區出差。」

 

「出差?今天去的?」

 

「嗯。」

 

像是聽出了吉恩的敷衍,尼諾笑出聲來,沉沉的,一波波震著吉恩的耳膜:「還對我生氣呢?」

 

這才稍微說到點上了,吉恩語氣也沒那麼冷淡了:「你說呢?」

 

「我當時也就是拒絕了你一個吻吧,還真小心眼啊。」

 

「你拒絕的可不只一個吻。」

 

尼諾沒聲了,直到吉恩都想要問人在不在,才聽他笑嘆:「像這樣子說話可真難熬,老實說,我原本是不想打給你的。」

 

「那你怎麼又打來了?」

 

「我想著你大概會忘了帶手機吧,結果你帶了。」

 

吉恩抿嘴,才想反駁「我沒那麼粗心」,就又聽尼諾笑了。

 

「我也想著打給你都不知道該和你說什麼,結果就想到了。」

 

吉恩哦了聲:「要說什麼?」

 

「吉恩,我想你了。」

 

這話讓吉恩一下子愣了,而後感覺從脖子到臉頰一股子熱意湧上來。

 

他扶著小陽台的把手蹲了下來,幾乎要把臉埋到膝蓋裡,半晌才嘶啞地說:「你只有這種話說得最溜。」

 

「沒辦法,我真的想你了。」尼諾溫柔地說:「臨行前你對我說的……我想向你道歉,對不起,讓你不安了,是我的錯。」

 

吉恩靜了靜,才慢吞吞地說:「你錯的不只這點。」

 

「我的王子殿下還真嚴厲啊。」尼諾似是無可奈何,話裡卻含著明顯的寵愛。

 

「不嚴厲一點,你就縮在殼子裡不出來。」吉恩才不上他這刻意誘哄的當,拿手拍了拍臉,強制讓面上熱度退了:「你想保護自己,我沒話說,但你不能一直這樣下去。」

 

尼諾失笑:「我?保護自己?」

 

「你還沒自覺嗎?尼諾。」吉恩語調有了一絲上揚,聽著就像自嘲:「你記得在克羅雷區走前對我說的話嗎?你說不會讓我再察覺到你,連問也沒問過我就走,可你曉得我那時在想什麼嗎?我在想,我要失去你了,而之後再見面,卻是你為我擋下子彈,你又曉得我那時在想什麼嗎?我在想,我不願意失去你。」

 

尼諾呼吸驟然發沉。

 

「尼諾,你對我和蘿塔好,你人也好,這我都明白,但同時你也是個狡猾的,把真心用謊言包裝了,再來獻給我和蘿塔,而當你的一切偽裝被撕毀後,你卻依然說謊成性,害怕對我坦白,連碰我也要遲疑。」

 

「吉恩……」尼諾喚,想回應些什麼,卻被吉恩難得強硬一回地打斷了。

 

「尼諾,在你消化好你對我不知所以然的憂慮之前,我們沒完。」吉恩聲音低了下去:「我也想你,更想見你,可我還是那句話,若是你還擺脫不了過去的使命,那麼我們就還是不合適。」

 

 

被吉恩掛了電話後,尼諾腦袋都還有些懵,實在沒想到,他看著長大的小王子也能這麼盛氣凌人地對他說話。

 

奇妙的是,他居然為此心熱,這讓他不禁想,難不成自己就是喜歡吉恩罵他?

 

想也知道不是。

 

尼諾抬手又招了店員,再點了一杯巧克力歐蕾,喝了沒幾口,他自己就忍俊不住地笑起來。

 

這前後兩次的「我們不合適」,給他的感覺居然差異這麼巨大,前頭讓他神思不屬,後頭也依然讓他神思不屬,卻是給樂的。

 

他的王子殿下總能在關鍵時刻給他甜頭啊,比如說,那句「我們沒完」,又比如說,那句「我也想你」。

 

這代表吉恩目前還是有與他處下去的打算。

 

可即便如此,吉恩也把不滿說得透了。

 

尼諾垂眸望著在杯中旋轉的奶泡,盯得出神了,過了會兒才吁了口長氣。

 

吉恩說的,他不是不明白,他比誰還認得清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。

 

不論是尼諾抑或克勞,朋友抑或監視者,這兩重身分,於他也就是一個定位,隨時轉換,端看他那個時段對吉恩必須是什麼態度。

 

他向來把定位下得精準,這也是他前一秒還言笑晏晏地和吉恩喝酒,後一秒就能公事公辦地向上司彙報吉恩近況的主因,這其間的情緒收放自如,他曾引以為傲,可卻是一朝鬆懈下來就失了控制。

 

戀人啊,這詞在他夢中出現過多次,可念在嘴裡、聽在耳裡,仍令他感到新鮮。

 

在答應了父親進入高中接近吉恩起,尼諾就沒有找過人陪,不是沒人喜歡他,對他追求得熱烈的也有,只是他看著其他人,心和眼神皆是靜的,唯有吉恩在他的視線之內,才會泛起一點蕩漾的水光。

 

他曾以為自己只是敬業,誰承想已經淪陷。

 

初次察覺,是他偽裝成學生進了高中後的第六個月,不多不少,正好半年,他起床的時候晨勃,這也沒什麼,以往他多半是等著它自己消下去,可那天他卻在意識矇矓之間鬼使神差地握了上去,下身吐了精的同時,他喚著吉恩。

 

而後他清醒,靜靜地望著滿手稠液,下床洗手,把那些不可告人的慾念隨水沖走。

 

他從此學會了壓抑,迅速且確實地命令自己不能再有第二次這衝動。

 

多年下來,他對吉恩養成了慣性,他很好地把情愫裹在血肉裡,埋在心上深深、深深的一處角落,不碰也不看,到頭來,連他也忘了自己是喜歡吉恩的,當吉恩說起了莫芙或格羅蘇拉,他還能笑著給吉恩支招。

 

可忘了,終究不是淡了。

 

於是他選擇了在他和吉恩都酒醉的情況下告白,剪開了那發炎得疼痛的創口,擠出了膿,以為自己能夠慢慢痊癒了,但吉恩卻又把手按在了那處創口,將它挖得更深,填補了更多東西進去,還是他所需要的。

 

可他有多需要,就有多畏懼,這些東西是帶著癮的,沒有和曾經擁有,導向的會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結果。

 

尼諾想,是該決定開不開賭盤的時候了。

 

他是個膽子小的,卻也是個能豁出去的,不是袖手旁觀,就是一注全押。

 

吉恩.奧塔斯,若不是他的王子殿下,他會願意為其傾注多少?

 

奶泡漸漸地融入了巧克力歐蕾之中,只餘一片涼透的咖啡色,喝下去黏膩得要堵了喉嚨。

 

尼諾無意間望向咖啡店的窗外,天上陰雲多,卻有絲絲陽光框邊。

 

這雨是要下呢,還是不下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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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少女重華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