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捨得問了?」里包恩笑著看他,帶得一雙眸子也彎彎。

 

里包恩戲謔的微笑,令澤田綱吉握緊拳頭。

 

「里包恩,我不是在開玩笑!」他低喊:「告訴我,所有事情!」

 

他幾乎無法遏止逐漸流淌全身的冷意。

 

其實何必要問?他早就猜出來了,只是他仍抱持著微弱希望,希望自己的想法不過是個笑話。

 

可里包恩卻毫不留情地掐滅了他的希望。

 

「那枚特殊彈,灌進了我身上百分之八十的晴之火炎,百分之十五的雨之火炎,這是跟可樂尼洛要的,還有剩下的百分之五,則是優尼提供的大空火炎。」里包恩平鋪直敘地說來,捲著他的鬢角:「雨屬性負責鎮定子彈效能,大空屬性則是適度調和,不使晴與雨產生衝突,至於那填充了大半的晴之火炎──」

 

晴之火炎,特性是「活性」。

 

能驅動細胞活力,快速激發其自癒能力,從而還以強健肉體。

 

不用里包恩說下去,澤田綱吉也徹徹底底明白了。

 

里包恩拿代表生命力的火炎,換取他延續壽命的機會。

 

里包恩拿自己的命,換取他活下去。

 

澤田綱吉死死咬著唇,而後過了半晌,乍然鬆開。

 

他閉了閉眼,無聲發出一聲長嘆,那樣悵然。

 

 

猜到是一回事,從當事人口中聽到事實,那是另一回事。

 

澤田綱吉定了定神,問:「為什麼?」

 

里包恩用像是看笨蛋的眼神盯著他:「你說呢?」

 

澤田綱吉與他對視,靜思了會兒才說:「千萬別說是因為愛我,里包恩,我會覺得很可笑。」

 

里包恩饒富興致地哦了聲:「如果那就是原因呢?」

 

澤田綱吉蹙了蹙眉,而後又說:「你沒必要這麼做,你讓我……」無所是從。

 

就算是對里包恩最怪罪的時候,澤田綱吉也沒想要他給予,或者說補償自己什麼,因為在感情裡,談何虧欠。

 

也許失望,也許傷懷,但他喜歡里包恩,自管他喜歡,里包恩到底只是沒接受罷了,並不欠他。

 

他不想從里包恩那裡拿取任何事物,好像被同情似的,如此讓他覺得很難堪。

 

澤田綱吉欲言又止,里包恩卻在此時笑出聲來,逕自在他床沿坐了下來,唇角斜勾。

 

「什麼時候我做事,得要你來批准了,彭哥列十代首領。」里包恩瞬間逼近凝視著他,復又悄語:「況且在首領之前,你還是我的學生。」

 

他把「我的學生」一詞咬得極重。

 

澤田綱吉蹙眉,下意識地想說些話回嘴,卻被里包恩的手指抵住了唇。

 

他正覺這動作是否太曖昧,里包恩卻又開了口。

 

「既然你已經知道這事,那也不差再多記一樣──這是我自己想要給你的禮物,不是你向我討的。」里包恩的聲音很輕,柔柔地繚繞在耳畔,連同溫熱的呵氣一起:「綱,這句話我只說一次,聽清了,我愛你,所以我樂意把自己交給你,那是我樂意的,懂嗎?憑你一己之力,還能管到我的意向?」

 

話鋒一下子轉了方向,澤田綱吉不禁愣了,隨即耳廓泛熱,他歸咎於是因為里包恩靠太近說話的關係。

 

「話說回來,綱,你來評個理吧,給自己認定的伴侶禮物,有什麼不對?」里包恩見他沒反應,得寸進尺地吮咬他的耳垂:「沒想到彭哥列十代首領竟然還想妨礙我追愛,這簡直沒天理了不是?為師有這麼教過嗎?打擾人談戀愛,可是會被馬踢的。」

 

「我寧願被馬踢!」澤田綱吉連忙偏過頭:「別想偷換概念!我可是當事人──」

 

「你想也不行,這顆腦袋已經夠蠢了,再被踢就沒救了。」里包恩笑得沉沉:「況且,我也會心疼。」

 

澤田綱吉感到一陣心顫,而後卻又回過神來,氣惱自己的動搖。

 

里包恩本來就是情聖般的人物,又是天生的義大利男人,哄人的套數還不是信手拈來?他要真信了里包恩──

 

澤田綱吉腦袋空白了幾秒。

 

他好像,真不能不信里包恩,哪怕里包恩是哄著他。

 

只是一想著不相信里包恩這回事,他就馬上認定自己做不到。

 

再多的覺悟,也敵不過里包恩輕飄飄的一句話。

 

這樣的事實,讓他覺得很沮喪,臉色落了下來。

 

里包恩看著他低垂的腦袋,頭一回發自內心地感到無力,他絕對是殺孽積太多,為人太風騷,上帝看不慣他了,才讓他在感情上栽了回坑,而且還是眼看著用盡剩下歲月也爬不出來的坑。

 

喜歡上這麼一個遲鈍、扭捏、懦弱又沒自信的傢伙,他絕對是走了天大的楣運!

 

但他認命了,誰讓他自己也覺得澤田綱吉的遲鈍、扭捏、懦弱和沒自信這些缺點,會是那麼可愛呢?

 

那孩子就是蠢得可愛,才讓他放在心上,一放幾十年。

 

當愛上了一個人,就會怎麼看他怎麼順眼,他千好萬好,讓自己也捨不得對他不好。

 

思及此,里包恩拿指尖按了按眉角,隨後強制抬起澤田綱吉的臉:「蠢綱。」

 

澤田綱吉的大眼睛一片茫然,分外清晰地倒映里包恩的容顏。

 

「我對自己曾經放手,後悔了。」里包恩一字一頓,說得用力且明瞭:「我們浪費了二十年,難道連之後的日子也要浪費?我費盡心血來造那一枚特殊彈,連特殊彈的效果能延續多久也不清楚,但可不是讓你揮霍在猶猶豫豫上的,我做這件沒有確保性還虧了自己老本的事情,只是想重新給我們兩人一個機會!我不會逼你馬上下決定,你要不要我,就一句話,但我告訴你,我的耐性有限,若你耗光了我的耐性,別怪我直接將你拆吃入腹!」

 

里包恩嚴厲地說完了一段話,又頓了頓,語氣這才漸次柔和:「回來之前,我曾想過,不知道你結婚了沒有,若是你結了婚,那我該怎麼自處,然後你猜,我想怎麼著?多不理智,竟然是很想很想殺了你的夫人呢!我一直以為你會結婚,再深情也磨不過孤單,可你卻硬是熬過了二十年,我不信那些家族長老沒威壓於你,可你熬過來了,這說明什麼?」

 

他揉了揉澤田綱吉的頭髮,神態寵溺:「綱,你到底在不安什麼?能讓世界第一殺手為你失去理智,失去自由,你到底在不安什麼?」

 

澤田綱吉愣愣地聽完里包恩的剖白,順著他的話思考──他到底在不安什麼?

 

答案始終很清楚,他只是無法再承受多一次的離別,不清不楚、不乾不脆的離別。

 

他不安的源頭,是那個當年被里包恩拋下的,徬徨無依的自己。

 

里包恩能輕易抽身離去,不論什麼也籠絡不住他,金錢、權利、師徒之情,還有他顫巍巍捧出來的真心,全籠絡不住他。

 

而今,里包恩卻說,他想重新給他們兩人一個機會。

 

這還有可能嗎?他自問,卻只是緊張無措。

 

受過一次傷,就不會想在同一處跌倒,即使他知道自己還愛里包恩,可他無法馬上做決定。

 

里包恩的愛情來得太突然也太猛烈,讓他惶恐不已。

 

最終,澤田綱吉乾巴巴地說:「我再想想。」

 

里包恩在心中嘆息,到底不能一舉拿下他。

 

里包恩只能在他額上吻了一記,平靜地說:「好,但我再強調一次,我的耐性有限。」

 

澤田綱吉握了握拳,指尖深深刺入掌心,整隻手微微顫抖。

 

里包恩眼尾瞧見了,將五指緩緩扣入他的指縫間,不動聲色地安撫他。

 

──你不是優柔寡斷的男人,所以蠢綱,我願意等你這一陣子。

 

──快些答應我,許我接收你所有情緒與念想。

 

──我承諾,再一次承諾,我不會再離開你了。

 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少女重華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