※去年沒發的生賀。

 

當冰涼芬芳的酒紅液體滑入喉嚨,綱吉不由得打了個寒噤。

 

咂了咂舌,他怨懟地瞪向在角落裡笑容微妙的男人——當然只能偷偷瞪,明著來他還真不敢。

 

自從真正繼位彭哥列首領以來,已經過了八年,現在都是快奔三的年紀了。這些年沒在黑手黨的世界裡白熬,初時那個稚氣溫懦的少年,早就歷練成淡然沈穩的青年,時光啊時光,果真是很殘忍的東西。

 

可是誰又能想到呢?就是這位叱吒風雲的黑手黨教父——平素動一動手指,便能讓下面的人大氣也不敢喘一聲的黑手黨教父,在自家老師面前,也不過是只還沒畢業的嫩兔子,隨便出手就能馬上扒了他的皮。

 

角落裡的男人嗤笑一聲,似乎是在讚賞他的自知之明。

 

他推了推常年不變的紳士帽,明黃色的頭圍在燈光下微微閃著光。

 

嗯?這回換成絲綢料子啦?果然夠悶騷,還刻意設計得很低調,不仔細看還真不會察覺那頭圍是絲綢做的。

 

里包恩緩步走向綱吉,手中的CZ75喀噠一聲響:「剛剛你在想什麼?膽子見長嘛,蠢綱。」

 

「我、我什麼也沒想!」綱吉腦後一陣發麻,下意識地後退幾步,速度快的讓里包恩差點以爲他會扭傷自己的腳。

 

「哼,看在你今天生日的份上,就算了。」他無趣地把槍收起來,拿起綱吉用過的杯子,眯眼仔細地瞧:「就只是一點酒,你也可以喝得像毒藥一樣,你這個首領位置究竟是怎麼坐穩的?」

 

「這裡只有你和我,又不需要僞裝。」綱吉孩子氣地吐吐舌,臉皺成一團:「那東西那麼嗆,誰知道大家怎麼這麼愛喝?」

 

「是你不懂品嘗而已,難得的La Turque呢,還說嗆?給你喝是糟蹋了。」里包恩對他委屈的表情視而不見,逕自倒了一杯紅酒:「敢情你在宴會上都只是在呼攏那些人?要是他們知道你這麼不濟事,恐怕會失望透頂。」

 

「我本來就無法符合每個人的期望……我只祈禱不要讓你失望就好。」綱吉嘟嘟噥噥,三步並一步地蹦過去摟住他的腰:「誒,里包恩,你今年的生日禮物該不會就這個吧?一瓶酒?會不會太沒誠意了一點?」

 

「有意見?」里包恩斜了一眼過去,沾著紅酒的性感薄唇危險地上揚。綱吉渾身僵了一下,連忙波浪鼓似地搖頭,討好地睜著大眼睛瞅他。

 

哼,還算識相。里包恩漫不經心地揉揉綱吉的頭髮,柔軟微刺的觸感讓他很是滿意,於是又多揉幾下。

 

不知不覺,他們維持這樣的關係十幾年了。

 

偶爾夜闌人靜,他會懷念起第一次見到蠢綱的時候。通常這時他會拈出一根菸,有一下沒一下地抽它,更多的是看著它往菸頭慢燃,帶出前面長長一截的菸灰,手指一彈,便紛紛抖落,落得毫無保留。

 

偶爾,只是偶爾,他會想自己硬要綱吉進入黑手黨,到底是對是錯?

 

記憶因爲日子遙遠而模糊不清,但在翻替而過的往年印象裡,有一幕總是特別清晰,侊若昨日。

 

他們的相遇稱不上太好,甚至可說是兵荒馬亂。十三歲的男孩從樓梯上滾下來,摔得遍體鱗傷,才擡起頭就被他狠狠踩下,樣子說有多狼狽,就有多狼狽。

 

彼時他還不知道這男孩會成爲他最得意的學生,只單純地想完成九代的任務。前生他可是殺手啊,認鈔票做父母的,更講究等價交易;既然欠了九代的知遇之恩,那就傾力償還,如此而已。

 

這是他的殺手原則,不欠人,也不讓人欠他。更何況,九代的要求聽來也沒有太難,教育一個小孩子還不簡單嗎?一塊還沒成型的白黏土擺在面前,使力搓揉成自己想要的樣子就行了。加百羅涅家的迪諾以前不也是個廢柴,到最後還不是被他雕塑成一匹悍然的跳馬?

 

真的,沒那麼難。要不是他發現蠢綱驚人的延展性,估計會想速成了事。

 

然而第一次見面時,他也沒想到那麼多,只是冷笑對他的頭踩了又踩。十三歳的綱吉驚愕地看著他,尚未長開的秀氣臉孔青青紫紫,卻不妨礙他露出一種糅合了天真與認命的複雜表情。

 

直至今日,那個表情在腦海裡明朗依舊,不曾被時間磨礪或遺棄。

 

過去的綱吉那般脆弱瘦小,對自身的命運總是逆來順受,但在困境來臨時,縱使身上重傷、內心受創,目光卻始終清澈明亮。

 

他一直保持初衷,不管這初衷在那些黑社會大佬看來有多麼可笑,他仍是咬牙堅持,以自己的方式守護重要的人事物。

 

里包恩無法忽視他那點小小的堅持,像黑夜裡晃映眼中的燭火。爲了他,爲了彭哥列,綱吉已經放下了一身天真,就餘下這麼一點,他覺得自己有義務捍衛它。

 

懷裡的人蹭在他的胸口,白皙的臉頰有淺淺印子,那是被他的西裝鈕扣壓出來的。

 

里包恩看著,心裡某一處不由得柔軟下來。這並不尋常,殺手的心從來就是磐石,難以撼動分毫,而綱吉卻是一股溫柔卻蕭颯的秋風,逐步將他的心防風化瓦解,瓦解掉他的冷硬,或者鐵血,或者哪管是什麼其他東西。

 

里包恩想了想,忽然五指大張,覆上綱吉的臉,再緩緩收緊。

 

綱吉吃痛地要抓下他的手,眼角餘光卻瞥見里包恩似笑非笑的神情,登時乖乖立正站好,動也不敢動。

 

「多大的人了還向老師撒嬌,不覺得丟臉嗎?蠢綱。」里包恩勾著唇角,鬆了五指的力道:「話說你最近胖了點,對吧?訓練密集度不夠嗎?」

 

「不、不不,已經很夠了!拜託別再增加專案了!」綱吉驚恐地擺手:「我我我會努力減肥的,不會撐壞了穿西裝的身架!」

 

「不用了,你這樣剛好。」里包恩哼笑:「但訓練專案還是要增加。」

 

Buon compleanno,蠢綱,恭喜你又從我這裡得到新的生日禮物。」

 

綱吉哀鳴一聲,自暴自棄地歎氣,苦笑:「反正我沒拒絕的權利,還得要感恩戴德。可是就算這樣……

 

他踮起腳尖,扶著里包恩的肩膀,在他唇上留下一吻:「換我了,Buon compleanno,里包恩。」

 

「還敢說我沒誠意,就一個吻啊?」里包恩有些不滿。竟敢拿平日就可以做的事情當禮物蒙他?

 

「才不止這些,晚上……呃,還不能說。」綱吉眨了眨眼,抓起一旁閒置已久的酒瓶:「這些就到時再喝吧。」

 

里包恩挑了挑眉,沒多說什麼。綱吉笑嘻嘻地挽著他的手臂,嘴角微微抿著,多麼圓滑的上揚弧度。

 

若要問里包恩,讓綱吉進入黑手黨這個決定是對是錯,他可能不會有答案;但若是問他後不後悔,他會肯定地回答,一點也不後悔。

 

他是世界第一的殺手,向來起手無回。他要澤田綱吉跟在他的身後,一步一步緊跟著,絕不能讓任何一方拖遝了腳步。

 

里包恩垂眸望著適才罩住綱吉臉龐的手,隱在帽檐陰影下的眼神鋒銳異常。那張臉是如此的小,然而已經可以明顯看出比以往長得還要狹長了。

 

真不曉得蠢綱會成長到什麼境界啊?這是他無法預測與掌握的事情,才更讓他感到興致高漲。

 

以後每一年的生日,你就等著老師額外發給你的生日禮物吧,蠢綱!他惡意地心想,而身旁的綱吉悄悄覰了他一眼,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大噴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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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少女重華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