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別想悶死自己,我在這裡,你不會成功。」亞瑟拿走枕頭。

 

法蘭西斯由著他,只是再不與他對視。

 

亞瑟繼續問:「話說回來,我一直知道你有憂鬱症傾向,只是平時還能勉強壓得住罷了,這次之所以壓不住了,還併發創傷後壓力症候群……你的病因,就是來自於病潮吧?」

 

法蘭西斯哼了聲,不承認也不否認。

 

亞瑟說:「不再是國家以後,對你影響真的那麼大?我以為,你會很樂意從國家身分中解脫,得到自由。」

 

「你又懂得什麼是自由?這才不是自由,是負罪!若真要給我們自由,那就該把記憶也一併銷毀,讓我們不記得一切!」法蘭西斯惡狠狠地說,因著太過激動,他忍不住咳了咳,眼眶因此浮了些淚花。

 

「法蘭西斯!」亞瑟沒想到他會突然爆發,剎那間有些措手不及。

 

「你又懂得什麼是自由?那只是他媽的一齣鬧劇!」法蘭西斯卻是喘完幾口氣後,接著罵:「要拿就全部拿走,現在不上不下,上帝就是想整人而已!我在國家身分上掙扎那麼久,曾經征戰,曾經革命,曾經虐殺,背負了上千年血與硝煙的原罪,欠下猩紅國債,早已不可能歸屬於人類,如今卻連國家也不是了!祂剝奪了我唯一能堵住罪惡感的藉口,試圖讓我成為恐慌的囚徒,最好孤獨地消失!既然祂想拿走十字架,為什麼不連荊棘一起帶走!?」

 

法蘭西斯洩憤似地說罷,而後拿手背抵著雙眼,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嗚咽。

 

亞瑟怔忡,過了好一陣子,他才反應過來,五味雜陳地望著法蘭西斯。

 

法蘭西斯緊緊咬著嘴唇,顴骨泛青,蒼白的臉上因為慍怒而泛起薄紅,由於近期不規律的生活作息,導致他瘦脫了形,雙頰隱隱凹陷進去,憔悴得厲害。

 

亞瑟想,現在的法蘭西斯簡直就像隻被遺棄的波斯貓,原本高高在上,卻一下子被主人趕出窩裡,成了流浪兒,可憐得似乎讓人不能不原諒他給人撓的那些傷痕。

 

亞瑟遲疑地伸出手,摸了摸法蘭西斯的頭頂以及散落在枕上的金髮,權當順毛,卻很不合時宜地想起之前餐廳店主的比喻,真的就像是從陽光裡抽絲。

 

說起來,亞瑟認識的人裡,滿頭金髮的不在少數,他自己就是其中之一,只是沒人比得上法蘭西斯,大多數人是偏向亞麻色或如他自己一般的麥梗黃,並沒有法蘭西斯那樣燦亮的髮色,在只開了夜燈的房間裡,依舊鍍了一圈炫目光暈。

 

只是擁有那樣燦亮金髮的男人,內心卻是重鬱沉底。

 

思及此,亞瑟忽然心軟,此時此刻,先前對法蘭西斯的怨懟也煙消雲散。

 

亞瑟瞧著法蘭西斯,心底有一個聲音正在告訴自己,看看,亞瑟.柯克蘭,這就是你愛的男人,他脆弱易碎,這就是你所追逐且深愛的男人。

 

……噢,天啊,「深愛」這動詞,真是他媽的讓人難捱。

 

悄悄地做了個深呼吸,亞瑟抿著唇,決定試著對他好一點。

 

亞瑟輕柔地喚他:「法蘭西斯。」

 

正沉浸在傷感裡的法蘭西斯一聽,竟渾身一震,心裡頓時麻酥酥的。

 

亞瑟說的是刻意放緩的牛津腔,節奏精確得像是躂躂馬蹄,只是幾個音節組成的名字,被他一喚竟像在吟詩。

 

亞瑟這卑鄙小人,他一定是故意的。法蘭西斯才剛這麼想,抵在眼上的手就被拉了下來,牢牢攥在那男人手裡。

 

亞瑟又喚:「法蘭西斯。」這次的語氣,多了點纏綿意味。

 

法蘭西斯沒力氣掙回手,只得眼圈通紅地瞪他:「做什麼?」

 

亞瑟笑了笑,綠眸在矇矓燈光下顯得幽淡:「我只是在想,法蘭西斯你所想的,真是沒營養得可愛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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