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覺得是BE,但前方警示,法蘭西斯已亡故

    塞席爾=塞席兒,摩納哥=莫娜。

    腦抽。此月最後一篇文。

    算是架空吧,本來是想當《病潮》(尚未放文)的番外,只是後來似乎聯結性不大,就先放了。

 

有光自木板牆的縫隙透進來,在地面上灑了璀璨金粉。

 

塞席兒將海帶湯放在桌上,瞇眼望向窗外。

 

今天絕對是好天氣,瓦藍的穹空萬里無雲,偶爾幾隻白色海鷗盤桓著飛過,浪濤起伏的大海似是沒有盡頭,綿延不絕,亮的光影跳躍其間。

 

塞席兒目光惘惘,而後卻堆起微笑,拍了拍自己臉頰。

 

此時,正好有人叩門。

 

塞席兒跑去開了門,見門外站著的男人,高聲地喚:「亞瑟哥哥!」隨後視線移向一旁的女孩:「還有莫娜。」

 

亞瑟脫下紳士帽,抬腳進了小木屋:「外面可真熱。」

 

塞席兒說:「是啊,夏天嘛!」見莫娜還拘謹地站在門外,便伸手拉她進屋。

 

桌上的海帶湯還溫熱,散發著鹹香,幾塊夾著貝殼肉的麵包放在竹籃子裡,而擦洗得很乾淨的玻璃杯盛了海椰子汁。

 

亞瑟在桌邊拉了張椅子,逕自坐了:「妳早餐就吃這些?」

 

「亞瑟哥哥可不許嫌喔!」塞席兒格格笑。

 

「我只是想,妳以前好歹會添些果醬或水煮魚片。」亞瑟聳肩,拿過一片麵包。

 

莫娜拂了拂桃紅裙襬,也坐了下來,只啜著面前的海椰子汁。

 

塞席兒坐在她身旁,狀似無意地推了盤麵包過去。

 

莫娜朝塞席兒點了點頭,蔥白指尖輕輕地在麵包上撕了塊,放進嘴裡咀嚼。

 

塞席兒暗暗看她,眸子忽然有點潮,眨了眨眼,又看向亞瑟。

 

亞瑟正緩慢進食,已盛了一碗海帶湯慢慢喝著,湯匙落點先是在湯的中央,再緩緩往外舀了一勺,如此方進了嘴裡。

 

果真是大家出身,用餐禮儀一步不漏,細微處透出優雅。

 

英派的,是英派的用餐禮儀。塞席兒頓時覺得好受多了,所以接下來,她一直盯著亞瑟用餐,偶爾才會看一眼莫娜。

 

亞瑟不知是無知無覺抑或不以為意,吞下一口湯後,問塞席兒:「妳不吃嗎?」

 

塞席兒笑說:「我吃過啦!在廚房就偷吃了。」

 

亞瑟只哦了聲,就不再說話。

 

這頓飯吃得異常安靜,亞瑟與莫娜本就不是多話的人,尤其在餐桌上,而向來多話的塞席兒也沒再開口的意願,只呆呆坐在一旁,等他們用完餐。

 

亞瑟和莫娜吃好了之後,塞席兒才起身收拾碗盤,全堆到洗碗槽裡。

 

塞席兒望著槽裡的碗盤,深吸一口氣,朝外大喊:「亞瑟哥哥,你跟莫娜先休息,可以看看電視,我先洗個碗喔!」

 

外頭靜寂,而後亞瑟走進廚房,拉著塞席兒的手,把她帶出來。

 

塞席兒掙扎,然而她明明力氣很大,卻掙不開亞瑟的手。

 

亞瑟淡淡地問:「塞席兒,妳多久沒吃一頓飽飯了?」

 

塞席兒身子一震,接著慢慢地流下眼淚。

 

莫娜從亞瑟手裡扶過她,將她按在椅子上,而自己眼鏡後頭的灰藍眼睛也是淚霧迷濛。

 

亞瑟沒去安慰她們的打算,只是望向窗外,那海平線已與天際融成一色,彷彿世界就此被一片蔚藍給包裹了。

 

他只聽了她們哭了一陣,直到她們哭聲漸弱,才說:「走,我們去海邊。」

 

 

亞瑟手裡提了一個陶罐,領著兩個女孩來到海邊。

 

沙灘瑩白,偶爾有貝殼或海星被沖刷上岸,在陽光下閃著光,而幾隻寄居蟹也忙碌地穿梭其間,尋找新的住處。

 

亞瑟脫了鞋襪,將它放在海浪沖不到的地方,赤腳在沙灘上行走。

 

塞席兒說:「亞瑟哥哥,沙灘很燙的。」

 

亞瑟說:「我知道。」卻也沒再穿回鞋子,反而彎身捲起褲管。

 

細細的沙穿過腳指間,麻麻癢癢,亞瑟覺得自己像是踩在鋪了棉花的炭火上,不知等一下會不會燙出水泡。

 

塞席兒見他微蹙眉頭,趕忙拉他靠近海邊,讓他的腳能浸泡到海水。

 

莫娜跟在他們身後,解下了自己綁得齊整的辮子,任海風吹揚起頭髮。

 

清涼海浪一打過來,亞瑟便覺得自己的腳舒服多了。

 

他望著那海平線,喃喃:「好冰。」

 

塞席兒蹲下身玩沙子:「亞瑟哥哥,小心別被浪打濕了。」

 

亞瑟瞥著她:「那妳呢?」

 

塞席兒說:「我習慣啦。」伸手擰了擰已濕的裙角。

 

亞瑟挑開手提的陶罐木蓋子,罐裡黑黝黝的,深邃得能把人吸進去似的。

 

塞席兒見狀,聲音悶悶的:「亞瑟哥哥,一定要今天嗎?不能再晚點?」

 

亞瑟說:「塞席兒,已經過了兩年,而今天才是他的生日。」

 

「我知道,可是……我們能再等明年啊!讓法蘭哥哥在我們身邊久一點!」塞席兒又要哭了,曾被法蘭西斯喻為蜂蜜糖球的雙眸很濕潤。

 

莫娜遲疑了會兒,還是蹲在她身邊拍拍她的背。

 

塞席兒自然而然地靠向莫娜,吸了吸鼻子。

 

亞瑟看著她們依偎一起,像兩隻瑟瑟發抖、失了歸處的小雛鳥,看起來可憐而迷惘。

 

他心裡也酸,那男人說得沒錯,不論她們長到幾歲,較之他們而言,還是小孩子,不能坦然接受變故。

 

可他還是得硬起心腸,從來皆是如此,教養她們,法蘭西斯唱的是紅臉,而他唱的是白臉。

 

即使在法蘭西斯亡故後的現在,他也無法瞬間就變得比較委婉,那是法蘭西斯專屬的風格,而他擅長的是迂迴,跟委婉沒半點關係。

 

因此,他只能看了看她們,然後說:「他早就走很久了,而妳們更得讓他走。」說罷,作勢把陶罐裡面的東西灑出去。

 

陶罐裡面裝的,是法蘭西斯的骨灰。

 

塞席兒驚呼,想要阻止,卻見亞瑟已灑了一部分骨灰到海裡。

 

柔軟的、細白的骨灰很輕,幾乎是瞬間就被捲入風裡,四散海面。

 

塞席兒摀住嘴,痛哭失聲。

 

莫娜也強忍著悲鳴,只從喉間逸出幾聲哽咽。

 

亞瑟回過頭,不去看她們淚痕滿腮的臉。

 

他們其實以寂寞為名,將法蘭西斯禁錮太久了,這回無論如何,也要讓他遠行,徹徹底底。

 

 

這是法蘭西斯臨終前最後的願望。

 

當時在病床上,他說了一句:「能不能遠行?」

 

亞瑟替他端來藥跟水:「你好了再說。」

 

他笑說:「來不及了,亞瑟,哥哥再不想,就沒機會想了。」

 

亞瑟說:「我一定得聽你說這些喪氣話嗎?」

 

法蘭西斯說:「這才不是喪氣話……嘿,你又想找我吵架?」

 

亞瑟抿唇不語。

 

過了一會兒,法蘭西斯問:「亞瑟,哥哥多久沒叫你粗眉了?」

 

亞瑟說:「誰知道,有一天就覺得彼此很幼稚,我不再叫你鬍碴,而你不再叫我粗眉。」

 

法蘭西斯又笑:「是啊,誰知道呢,就像以前我也沒想過,最後竟然是跟你在一起。」

 

亞瑟看了他一眼,而後狠狠地吻住他的唇,許久才放開。

 

法蘭西斯舔了舔唇,分外情色,即使他已經快奔五的年歲了,那金髮、藍眼卻依舊顏色鮮亮,看起來還像年輕小夥子一般俊美逼人。

 

亞瑟想,有時真不敢相信,他病得很嚴重,這是否另一形式的迴光返照?

 

反觀亞瑟,他曾經被人說裝嫩的娃娃臉已經有了細紋,總算不會有店家問他要看學生證了。

 

他們沉默了一陣子,似乎雙方都享受這般的靜謐。

 

最終,法蘭西斯打破了沉默:「從我的窗戶中,我已經看見,在遙遠山頂上落日的祭典。

 

亞瑟知道,那是聶魯達的詩──〈我們甚至遺失了〉。

 

他說:「你連這時候也不忘浪漫嗎?對我吟詩,哈。」

 

法蘭西斯溫柔的藍眸鎖定他,突然握住了他的手。

 

亞瑟卻沒掙脫,一反常態地緊緊回握。

 

時間不多,你追我躲的情趣再也無用。

 

法蘭西斯又對亞瑟說:「有時候一片太陽,在我的雙掌間如硬幣燃燒。

 

亞瑟沉吟半晌,這才接了下去:「在你熟知的我的哀傷中,我憶及你,靈魂肅斂。彼時,你在哪裡呢?還有些什麽人?說些什麽?

 

法蘭西斯笑了笑:「爲什麽當我哀傷且感到你遠離時,全部的愛會突然來臨?暮色中如常發生的,書本掉落,我的披肩如受傷的小狗蜷伏腳側。

 

亞瑟張了張嘴,卻說不出最後的詩句。

 

他感受到法蘭西斯的用意,混帳,連安慰也如此委婉。

 

法蘭西斯凝視著他,他知道法蘭西斯在等著他吟誦那最後的詩句。

 

亞瑟的喉嚨很澀,很艱難地才繼續說下去:「總是如此,朝暮色抹去雕像的方向,你總藉著黃昏隱沒。

 

他的雙眼潮濕,幾欲落淚。

 

法蘭西斯這混帳傢伙,他就是想惹自己哭,也是奔五的大男人了,哭得聲嘶力竭不是很丟臉嗎?

 

亞瑟哽咽:「我並不想遺失你。」

 

法蘭西斯說:「我們並不想遺失彼此。」

 

亞瑟說:「你連死前都還是一樣混帳,逼我哭,對你有好處?」

 

法蘭西斯說:「哥哥可不希望死後,你就像行屍走肉,現在哭了,多少還好些。」

 

亞瑟說:「你怎麼知道你要死了?」

 

法蘭西斯說:「人在將死前會有神秘的預感。」

 

亞瑟當真流了淚,只是哭得無聲無息,唇快咬出血絲。

 

法蘭西斯說:「你看,你連哭也這麼倔,以後哥哥不在了,誰來開導你?」

 

亞瑟齉著聲音:「你一直逼我認清你要死的事實。」

 

法蘭西斯回他:「因為你總得認清事實。」

 

亞瑟抹掉了淚,深吸一口氣,復歸於澹然神情,只是法蘭西斯仍能從他雙眸中看出傷感。

 

法蘭西斯說:「要是今天立場互換,你也會這麼對我。」

 

亞瑟說:「但我們的立場,終究不可能互換。」

 

法蘭西斯笑了笑,傾身給他一個吻:「我愛你,亞瑟。」

 

亞瑟緊盯著法蘭西斯,像是怎麼也看不夠。

 

他頭一次直白地說:「我也愛你,法蘭西斯。」

 

當天,未到傍晚,法蘭西斯就帶著滿足的笑靨,與世長辭。

 

亞瑟那時看了看窗外,萬里無雲的輕鮮天氣。

 

 

手中的陶罐晃了晃,亞瑟從回憶中醒過神。

 

是塞席兒試圖從他手中拿走陶罐,亞瑟垂眸看著她。

 

塞席兒說:「給我,亞瑟哥哥。」

 

亞瑟攥緊提把:「妳答應我,讓他走。」

 

塞席兒快速地點了點頭,只是哭得更厲害了。

 

莫娜努力平了氣息,也說:「我、我們只是想送他最後一程。」

 

亞瑟這才放了陶罐的提把。

 

塞席兒顫抖著手,接過陶罐,緊緊抱在懷裡一陣,又交給莫娜。

 

莫娜也緊緊抱著陶罐,淚水滴滴凝在眼鏡的鏡片上。

 

許久之後,她招呼塞席兒,兩人一起把陶罐裡剩下的骨灰灑出去。

 

她們一起看著透明的風帶走骨灰,融入一色海天裡。

 

陶罐掉落沙灘。

 

塞席兒朝天大喊:「法蘭哥哥,再見了!」

 

莫娜也輕聲說:「法蘭哥哥,再見。」

 

亞瑟自始至終都在一旁看著她們,等她們倒完骨灰,才重新看向海平線。

 

這世界被一片蔚藍給包裹了,是法蘭西斯眼瞳的顏色。亞瑟想。

 

那愛好自由的男人,長處卻是讓別人為他陷落,無處可逃,沒人忘得了他。

 

活著,他是混帳;臨死了,他是混帳;死後,他還是混帳。

 

偏偏真的沒人忘得了這混帳。

 

亞瑟想起他們最後吟的那首詩,當時法蘭西斯是從中前段吟詩,其實那首詩最前面還有另外三條詩句。

 

不知法蘭西斯是忘了,還是故意的。人死燈滅,什麼都成了謎,不過也沒知道謎底的必要性。

 

只是亞瑟曾猜測,或許法蘭西斯溫柔地不想讓他過度悲痛。

 

亞瑟又覺得喉嚨乾澀了,可他還是呢喃吟唱,在那一天的兩年後,他補全了那首詩:「我們甚至失去了黃昏的顔色,當藍色的夜墜落在世界時,沒人看見我們手牽著手。

 

莫娜抬起頭:「你說什麼?」

 

亞瑟頓了頓,搖頭:「沒事。」

 

他沒想說,那是他與法蘭西斯獨有的時光與秘密。

 

塞席兒還在哭,哭得差點喘不過氣來,亞瑟讓莫娜扶她挺直身板,她才好些。

 

塞席兒嘶啞地問:「亞瑟哥哥,要怎麼做,才不會那麼難過?你明明是最愛法蘭哥哥的人……」說著,打了個哭嗝。

 

亞瑟看著她,而她也與他對視,目光懇切而迷茫。

 

塞席兒沒有挖苦之意,他懂,只是仍嘆息了聲。

 

亞瑟摸了摸她的頭,女孩又打了個哭嗝。

 

他說:「我只是想,也許哪一天能跟他一起遠行。」

 

那一天的天氣,跟今天一樣明朗。

 

法蘭西斯曾言笑晏晏地對亞瑟說:「我們並不想遺失彼此。」

 

而此刻,亞瑟對著眼圈紅腫的女孩們,曼聲地說:「我們會跟上他,我們不會遺失彼此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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