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如黑絨,今晚的月光特別亮堂,照在本田大宅的屋簷上,竟是晶晶點點閃爍得歡快,似天上星子落入了凡間。

 

  本田菊匆匆走進本田大宅,守夜的巡衛吃驚地行禮,他擺了擺手,讓巡衛去找管家來,他要跟管家要今晚伺候灣的人的名單。

 

  被吵醒的管家雖然訝異,卻刻不容緩地整理出一份名單,交到本田菊手裡。

 

  本田菊拿過名單,眼睛在名單上頭轉了一圈,心裡有數,便收在袖中,往他與灣的房間走去。

 

  管家原本亦步亦趨地跟著,後來本田菊直接揮退了她。

 

  本田菊進了房裡,藉著透過窗紙的月光,見灣已睡下,眉頭依舊皺著,睡不安穩似的。

 

  本田菊的神情頓時軟和下來,跪坐在灣的身邊,將掌心貼在她的臉上。

 

  「灣,妳不開心嗎?」本田菊壓著嗓音,在寂靜的房裡,竟似嗚咽。

 

  灣自然不會回答本田菊,只是綿長的吸吐氣息,拂過他的指尖,麻癢癢的。

 

  本田菊嘆息,去拿了個枕頭來,稍稍掀開灣身上繪金鑲紅的被褥,和衣躺在她的邊上。

 

  今兒香的作為,讓本田菊一度進退兩難。

 

  在規矩嚴謹的本田大宅,若是灣被發現與陌生男子私會,少不得被冠了一個「不貞」的罪名,許多人就覷著這點,要拽灣落水呢!

 

  本來他們這類存在的婚姻關係已是薄弱,誰知明朝,世/界情勢便會怎般變動?灣身為一個蕞爾小/島,其利不深,本田菊要聯姻,怎麼也不會挑到她身上,誰知他力排眾議,偏要娶她入門。

 

  本田大宅的人大多對灣恭敬,可總有少部分的人心存不滿,當家身邊的位置是香餑餑,讓人不得不謀奪,有些是為了其主,有些是自個兒想蹦躂上位。

 

  本田菊嘴上不說,但內心清明,因此他分外潔身自愛,除了灣以外,其他女人一概不碰,即便是去外面應酬交際,得去吃點花酒,也絕不讓酒樓裡的陪客娼妓近自個兒的身。

 

  偶爾本田菊與灣行房,也會在她的頸後留下吻痕,斑斑點點的吻痕似紅蝶般散落在白生生的頸項上,見者便會明白其意。

 

  他以他的方式維護著灣,卻不讓灣完全明瞭。本田菊看得清楚,灣如今是靠什麼執念在過活,是靠著「家仇」這等執念。

 

  以恨支撐著生念,總比毫無生念來得好。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,有一天定會垮台,折磨成瘋。

 

  本田菊之所以如此快地答應香的要求,也是怕將來總有一天會導向他不願見到的結果,有香在灣的身邊,至少可以延遲這個結果。

 

  這是存著利用的心思了,要非如此,即使有亞瑟護著,就香敢誘灣私會一條,本田菊直接殺了他都有可能。

 

  本田菊做這個決定,是拋開了對於情勢的顧慮,純是為了私情,當然,這對如今的他來說,影響不大便是。

 

  「灣,妳不開心嗎?不開心嗎?」本田菊替灣理了理額前的碎髮,看她清減些的嬌美容顏,恍惚間憶起她幼時的模樣。

 

  小小的、軟軟的,撲在他懷裡像隻可愛的貓兒,臉蛋圓圓的,泛著石榴果般的紅光,總愛湊在他的耳邊,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,像是天很藍、雲很白、牆邊的小雛菊開了、樹上的喜鵲下蛋了之類的話,還有就是菊哥哥、菊哥哥喚個不停,甜膩得很。

 

  曾何幾時,灣那般純真的樣兒一去不復返了?在王耀闔緊了漆得朱紅的大門之後,一切就都起了變化,他試圖要把宅中人都變為棲在純金鳥籠中的雀子,最後更是被鴉片蒙蔽思想,日日醉生夢死。

 

  本田菊知道是亞瑟將鴉片帶給王耀,但他並不認為那全是亞瑟的錯,接受鴉片的是王耀本身,苦果自嘗是必然的下場。

 

  當時本田菊也防護家門,平日難得出來一趟,他聽聞此事時,曾想過要勸勸王耀,卻在那場牡丹宴見了王耀的情狀後,還是吞沒了諫言。

 

  王耀形容枯槁,曩昔烏龍江一般順滑的黑髮失去光澤,卻依舊不省自身,一杯接著一杯把自己弄醉,灣在一旁照顧著他,急慌慌的。

 

  本田菊簡直大怒,卻因著場合之故,忍了下來,灣前來招呼他時,揚起的笑容裡有著一絲掩不住的疲倦。

 

  從那時起,本田菊就此決定與王耀切割關係,只是灣,他自小便疼愛得緊的女孩,他絕對不能讓她繼續待在王家宅院裡。

 

  灣曾說他數典忘祖,不顧念家人之情,可他也恨哪!以前王耀總走在他面前,其氣度讓人景仰,如今卻是成了無賴子,他要如何再認王耀?

 

  「灣,妳必須明白我……妳為何不明白我?灣,妳真的不能開心嗎?」

 

  低低的語聲,一字一句消融在虛空,不復響起。

 

 

  本田菊在第二天便召集宅中眾人,說了香與灣的姐弟關係,並日後會前來拜訪的事情。

 

  灣也得到通知,內心詫異,卻不多說的接受了,雖然她不知道怎麼一回事,但能跟香光明正大地見面,總是好的。

 

  「來,小香,金乳酥來不及做,得下次了。這是荷花酥,先墊墊吧。」灣將一碟糕點往香推了推。

 

  此時,灣與香坐在招待室裡,聊著閒話,吃茶吃點心。

 

  「沒關係,跟灣姐一起,什麼都好吃。」香重重點頭,笑著瞇了瞇眼。

 

  「你啊,貧嘴!不過你喜歡就好。」灣笑得燦爛,比之門外朝陽絲毫不遜色。

 

  本田菊清晨才剛宣布完,早上香便登門,直言找灣,讓本田菊臉上一抽,卻仍是揮手叫人去請灣了。

 

  灣喜出望外,拉著么弟的手打量好一會兒,把昨晚沒看清的一一看清,除了臉色蒼白,一切都好,而香跟她解釋,是跟亞瑟拼酒,拼到最後醉得不省人事,有些宿醉,喝過醒酒湯後,已好了很多。

 

  灣叨念幾句,幾乎忘了身旁還站了個本田菊。

 

  後來本田菊撇過頭,冷淡地道了句:「去忙了。」便離開了,明顯不高興。

 

  思及此,灣不由得想起今天清晨時,她一睜眼,便望見本田菊環著她睡著,她的臉埋在他敞開的衣襟裡,直接接觸到他溫熱的胸膛,心臟一跳一跳的,聽得她渾身一麻。

 

  灣不知所措,本田菊已很久沒對她這般親暱了,她鼻間嗅到他身上淡雅如菊的味兒,心緒不禁亂了起來。

 

  本田菊是個在日常中很講究用度的男人,不論食衣住行,自有一套規範,連衣服也是時常薰香,薰的多半是各式菊香,常年下來,即使沒穿衣服,他也自帶了香氣。

 

  想起本田菊裸裎相對的樣兒,灣臊紅了一張臉,其實本田菊的體格不錯,白皙的身上沒有垂墜之象,之前幾次與他行房,灣甚至摸過他的腹部,隱隱間一壘一壘的,觸手硬得很……

 

  「灣姐!」香稍微提高點聲音喚她。

 

  灣猛然回神:「啊、啊啊,對不住,我晃神了。」

 

  天殺的,她怎麼會在香面前想這些事?太不知恥了!

 

  「灣姐,妳不舒服?」香看著灣一臉紅潤的樣兒,不免憂慮。

 

  「沒、沒事,只是熱了點,哈哈。」灣乾笑著,拍了拍臉頰。

 

  香沉默地望了望門外,風兒颯颯地吹過,颳起一地落葉,拂進室內,縱使陽光璀璨,還是有些冷的。

 

  「那、那個……小香,跟我說說你在柯克蘭先生的情況吧,昨兒個太匆促,沒問清楚呢!」灣連忙轉移話題。

 

  「噢。」香乖巧地應了聲:「挺好的,亞瑟先生沒欺負我。」

 

  「就這樣啊?不多說點?」灣笑著,偏頭望他。

 

  香想了想:「亞瑟先生平時很親切,會烤司康餅給我,但吃了會拉肚子,還有他常會跟法蘭西斯先生打架,鬧大了會把一個房間給搗毀,不過只要躲開了便沒事。」

 

  「法蘭西斯先生?」

 

  「嗯,亞瑟先生的……髮小?跟亞瑟先生完全不一樣。」

 

  「髮小啊,那又是怎麼個不一樣法?」

 

  「法蘭西斯先生,很花。」

 

  很花?灣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,是指常繞些花花腸子的意思嗎?

 

  香又道:「人很花,也很喜歡花,每次都帶不同顏色的玫瑰來,被亞瑟先生煮了吃掉。」

 

  「這樣好嗎?到底是別人送的啊!」

 

  「他們都習慣了,另外還有阿爾先生偶爾會來,但不常,每次來都跟亞瑟先生吵架。阿爾先生對我也好,薯片很好吃。」

 

  灣欣慰地道:「挺有趣的,看來小香認識不少人哪!」

 

  香點了點頭,認真地凝視著灣。

 

  灣被他看得一陣不自在,笑問:「怎麼?姐姐臉上有東西嗎?」

 

  香低頭沉思一會兒,牛頭不對馬嘴地反問:「灣姐……妳還喜歡他嗎?」

 

  灣幾乎是瞬時領會香問的是誰,先是羞赧,而後臉色白了白。

 

  她倒是不好奇香為何會知道這事,打小一起長大,他們情分並不一般,姐弟連心,即便她沒跟香透過風,香多多少少還是能察覺她心情的。

 

  灣抿著嘴,一語不發。

 

  香又問:「灣姐,妳還喜歡他嗎?」

 

  灣靜了半晌,黯然道:「如今談何喜不喜歡?我被他收歸其下,已是夫妻。」

 

  「可灣姐的真心呢?」

 

  「我的真心,並不重要啊!反正結果如此,就得認了。」

 

  「但我心疼……」香急著想說話,卻想起昨晚本田菊的警告,暗裡拿眼溜了四周一圈,看有沒有人偷聽。

 

  本田菊,他這個二哥,培訓忍者可是出了名的,雖則不到來無影、去無蹤,但也準讓人難以察覺其存在。

 

  灣苦笑:「小香,你真是個好孩子,你的心意,我便心領了,但不用太擔心,我沒事的,你忘了我在哪裡住過嗎?我是山生水養的人,以前還曾跟黑熊搶食呢,沒那麼輕易垮的,我跟你說過,生於此世,最要緊的便是挺得直腰,只要傲骨不毀,就沒有扛不過的事情。」

 

  「如此一來,灣姐太辛苦了。」

 

  「人哪有一直順遂的呢?昔人曾言:『生於憂患,死於安樂。』我們總得吃點苦,才死不了啊!」灣試著說得逗趣些,眨了眨眼睛。

 

  香知道灣是想讓自己安心,只得扯了扯嘴角,權當笑容。

 

  灣深吸一口氣,一掃臉上的傷愁,重新和香聊起別的話了。

 

 

  轉眼間,逾年歷歲,斗轉星移。

 

  這段日子,本田菊相當忙碌,他依著管家那晚給他的名單,著人尋摸一些傭人的錯處,一個接一個的慢慢打發了,多半是明著升階,暗裡降等,宅子裡多的是幹事能累壞人的活兒,雖則月錢提高了些,但為了一點錢,誰也並不願去沾。

 

  本田菊很是明白恩威並施的道理,他就是那等打了人巴掌,還會讓人對他感恩戴德的類型,經過一番整頓後,大宅風氣一靖,竟是比從前更有條理幾分,更井然有序幾分,人人處於崗位,兢兢業業,對本田菊的愛戴不減反增。

 

  想當初這套是從王耀身上學來的,到頭來倒是本田菊使得順手,以往他不常待在大宅裡,傭人們有些散漫了,才會連夫人溜到後院和外人見面都不知道,他是該敲打敲打。

 

  好容易內宅的事情處理完了,本田菊又關注在香與灣的相處上。

 

  至於灣與香的聯絡從未斷過,畢竟是本田菊過了明面同意的,雖然本田菊堅持一月見三面的規定,但姐弟倆感情還是親密,甚至偶爾去院中賞花賞葉的,絮絮私語的身影總讓本田菊覺得刺眼。

 

  本田菊內心很矛盾,香來了之後,灣的確展顏許多,但身為丈夫,他不會喜歡妻子毫無防備地走在一個覬覦她的男性身邊。

 

  然而本田菊掙扎了一陣子,最終還是讓他們去了,反正監視從沒斷過,確實一切都好,香並未超過做弟弟的本分,灣也沒因此有其他想法,安於現狀尚為可行。

 

  不過本田菊偶爾倒是希望香能踰矩一點,如此他就有理由將他拒之門外,但香在這事上特別狡猾,每每都堪堪停在邊緣線上,總能讓他心裡發堵,卻尋不出說道處。

 

  因此,本田菊難免會將情緒發洩在床笫之間,偶爾幾次都將灣折騰得腰痠腿軟,都刻意挑在香要來的前一天,每當他見香隱忍怒氣的神情,心中便會好過一些。

 

  兒女情長尚且不提,本田菊在外頭倒是順風順水。

 

  在互利關係下,本田菊與亞瑟依舊延續同盟條約,雖亞瑟顧慮甚多,並未參與之後的日///爭,但本田菊還是靠自己打敗了伊凡.布拉金斯基,從而得到中///北土地的控制權,以及隨之而來的龐大利益。

 

  本田菊在當時見過王耀一次,王耀似乎稍微清醒了點,卻對於國/勢無力回天,他們這對曾經的兄弟在一片黑土上遠遠相望,接著王耀咬牙遁走,本田菊則冷笑一聲,轉身離去,不再回眸。

 

  本田菊的勢力擴展範圍愈來愈廣,大////國如日中天,權力是鍍金的沉鐵,看著金光閃閃,總讓人們眩花了眼,恨不得牢牢握緊,即使再繁重,也不願放手。

 

  本田菊正朝著他以為的康莊大道上前行,一切皆呈鮮花著錦之象,似乎正要迎來空前的大盛時期。而他氣勢漸旺,也慢慢地壓迫到英/國的利益,亞瑟對此提出抗議,同/盟關係出現了裂痕。

 

  本田菊本就不悅香的事情,在他的心中,目前身為香的哥哥的亞瑟也有一份責任,而今亞瑟又是這般不講理,雙方嫌隙日深,決裂似乎已成了遲早的結果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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